——永和红色旅游纪行
瞻仰红军东渡永和纪念馆心仪已久,遗憾的是因诸多客观因素一推再推,难能如愿以偿。前几天抓到一次机遇,令我喜出望外。于是紧紧抓住,欣然登程。
出乎意料的是,顺便把红军工作战斗过的大多数地方也游览了。仅走马观花地匆匆看了一次,却留下许多难忘的印象。归来后,来不及梳理自己的情绪,遂按心路历程信笔记下,便有了下面的内容。
“我们心中早有一个纪念馆”
那天黎明即起,冒着蒙蒙细雨跋山涉水前行,颠簸到永和县城,已是下午。虽云开日出更适合旅游,但离红军东征纪念馆所在的阁底乡上退干村(为纪念东渡,1971年改名东征村)尚有八十里山路,要稍事休息,明天动身。我因瞻仰心切,便上街向行人打听有关情况。一个普通老百姓对我说,纪念馆该去看看。那是1936年春,为了彻底粉碎国民党反动派阻挠破坏抗日,毛主席亲自率领陕北中央红军东渡黄河,在山西一带扩大根据地,一共征战了75天。东征期间,毛主席在我们永和境内工作和战斗了13天,路经40多个村庄,行程达200多里,打了几十仗。沿途动员了群众,建立和巩固了抗日根据地。完成这一历史任务后,又回师陕西,立即向全国发表了《停战议和一致抗日通电》,也就是回师通电。他还说了不少数据、人名、地名和战斗。我虽然没有记住,但心中却为之一惊。心想,他一定是一个掌管文史资料的干部,不禁脱口问道:“请问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我是个老百姓,种枣树的农民。”永和是红枣之乡,在他心目中,枣农比干部还要体面。这一点我已从他的表情上读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毛主席、朱总司令、彭德怀元帅等领导和红军建立的功绩,早已铭刻在我们永和人民心中了。老实说,我们心中早有一个纪念馆。退干那个只不过是群众心中的纪念馆定格和具体化,变成看得见摸得着的立体物了……”
“定格”和“具体化”一类文化人口中的新潮词儿,从这位枣农嘴里脱口而出,迫使我对他刮目相看,并肃然起敬起来。谁说永和偏僻封闭?这里信息如此发达,分明是文化底蕴丰厚的藏龙卧虎之地嘛!随后我又产生了怀疑:他是不是个冒充枣农的文化人呢?我再随便问几个人,未必能像这一位那样吧。
我信步来到农贸区域,骑摩托、拉平车者杂于其中,满目瓜果蔬菜,方言渐重,农味渐浓。我问了几个人,几乎人人都能带着深厚感情说出个子午卯酉。虽深浅不一,侧重不同,但确实都能证明他们心中都储存着一个纪念馆。有些说法具有共性,鲜活生动,蕴涵着绵长的思念和崇高的敬意,随便摘引几则,聊作旁证。
红军带来了五星枣:永和枣农祖祖辈辈见到的枣,枣脐眼都是圆的,而红军东渡之后,这里一些树却变成了枣脐眼状如五角星帽徽的新品种。一见这种枣便会想起红军,给永和人民留下世代相传的永恒纪念。
黄河岸边的“毛”字石:在红军摆渡过的于家嘴渡口边石壁上,前人从未见过特殊的石头。红军东渡以后,人们却发现了一块1.5米见方的石头,上面有天然纹饰形成的一个“毛”字、一条龙,以及祥云、黄河浪等图案。人们传说毛泽东是“真龙天子”,要为老百姓“坐天下”,红军东征又是在这渡口上打败敌军占领东岸的。发现这样的石头既与群众愿望吻合,又记载了红军的功绩,自然有人把它珍藏起来,寄以无限深情。
古渡口边的“红军崖”:1936年5月,12名英俊的红军战士在永和关以北三里处奉命掩护大部队回师西渡,与敌人发生决战。战斗打得十分激烈,英勇顽强的6名战士不幸壮烈牺牲。其余6名战士坚持到弹尽粮绝,纵身跳入奔腾的黄河,为国光荣捐躯。黄河淌泪,松柏默哀,陡峭的悬崖铭记着他们的事迹。现在此处仍写着“红军崖”三个鲜红的大字,记载着他们永不磨灭的功绩。
如果前两则带有传说色彩的话,那么这一则确实是纪实。难怪讲述这一段历史的人,字字沉重,句句深思,无不眼含热泪,面带感激。
至于红军沿途打过的仗,做过的群众工作,乃至秋毫无犯的纪律,他们都能绘声绘色地娓娓道来。有的还能背出一些红军歌谣:
满地是碉群,挡不住红军。
阎罗王快走,日本鬼快滚。
老乡别害怕,咱们是一家。
我们是红军,处处为国家。
手拿盒子枪,子弹往里装。
消灭顽固军,工农要翻身。
打倒蒋介石,一致来抗日。
……
我面前又出现了毛主席
汽车千回百转爬上山顶,顿觉地阔天宽,“一览众山小”。极目远眺,如波似涛的千沟万壑在眼底浮动,忽隐忽现的黄河已经“远上白云间”。这么多高山深沟你牵着我,我拉着它,连续不断,即使让我空手行走其间,也会累个半死的。七十多年前的红军战士,身背沉重的行李和枪支弹药,甚至饿着肚子,还要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冲锋前进……那是何等艰险!红军勇敢威武,顽强无私的光辉形象油然再现于脑际,使我顿觉“山河犹存英雄气”。
七十多年前,就是这样一支百折不挠的队伍,在父兄般慈祥、神仙般传奇的领袖毛泽东指挥下,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与强大的敌人殊死搏斗。于是耳旁如闻枪炮声,眼前似见厮杀阵……不是身临其境,有如亲身体验。
正在思潮翻腾之际,汽车戛然而止,已来到纪念馆前。
纪念馆坐落在当年毛主席居住过的关帝庙西侧,古朴庄重,简洁大方,面积2500平方米。登上石阶,迈进大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毛泽东主席全身玻璃钢塑像。这位“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眼底六洲风雨,笔下有雷声”的一代伟人,穿一身土布制服,一双布鞋,即延安时期那种历史性装束。他左手微微抬起,右手自然下垂,仪态亲切、朴实。浓密的头发向背后梳去,露出较宽的前额。眉宇间的微皱里,隐含着忧国忧民的深谋远虑。眼神凝重深沉,博览世界风云,阅尽人间沧桑,分明正在周密思考扭转乾坤的壮举和普通百姓的柴米油盐。
我不由地想起“文革”期间见到毛主席的那一刻。那时他站在敞篷车上从我面前驶过,也是这样的表情。不同的是,右手朝右前上方伸着,不断向群众招手致意。就是这只手,这个动作,从延安机场起飞,赴重庆深入虎穴谈判,告别群众时庄严地一挥,决定了中国的命运。也是这只手,这个动作,在天安门城楼上一挥,新中国诞生了,一个盛气凌人的蒋家王朝化为乌有了!还是这只手,牢握椽笔,在硝烟战火中写下永放光辉的五卷雄文,在“马背上哼成”了“流韵壮东风”的“天章云锦”,留给后代一笔用之不竭的精神巨资……
三十四年前的9月9日,这只在战场上豪放得带点霸气,在油灯下又文雅到极致的手累了,永远休息了。然而现在又被罩上一层神秘的色彩活在我的面前了。人们虔诚地行三鞠躬礼以后,都去抚摸这只手,可以摸到顺手指滴下的水。说这是福水,能够治病保平安……
这种说法我已听说过,但我不相信手上会有水滴下来。现在这么多人都惊喜地摸到了水,我自然要亲自验证一下了。一试,果然不假。虽然我还不能从科学的角度解释这种奇特的现象,但仍然固执地不信其神奇之功。我只信群众将其神化之心。
两千多年前坐着牛车,风尘仆仆到处讲学,与弟子席地而坐共商人生大计的孔夫子,原来不是三岁丧母,“贫且贱”的凡人吗?一千七百年前桃园结义,领兵打仗,历尽磨难的关夫子,原来不也是普通人吗?这一文一武的老夫子都被神化了,为什么文武全才的一代伟人毛泽东就不能被神化呢?神化某个人,是众爱所归,众心皆服的必然,任何力量都阻止不了。这是寄托后人崇敬和思念的一种最古和最高形式,无可厚非。
步入纪念馆,看到了红军东征的时代缩影。一件件带着历史记录和时代烙印的实物,一张张浸透岁月风尘,散发硝烟焦味的图片,都在诉说着东征的艰苦生活和丰功伟绩。这里的只字片纸都在再现东征的鲜活历史。有趣的是,在这里我看到了那块“毛”字石,还看到了一位当地老农民被放大了的照片。为什么要展出他这么大的照片呢?只因这位老农被尊称为“活神仙”(不久前已去世)。他究竟何神之有?原来老人亲睹了东征官兵秋毫无犯的严明纪律和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多次对群众预言:“这支队伍一定能胜利……”这就是他所以“神”之精髓。
既然普通老农都能被神化,功盖千秋的毛泽东还容质疑吗?到此为止,我终于明白了永和人民一条赤诚的理念:谁对革命对人民有大功,就神化谁!
来不及多想,已进入毛泽东住过的关帝庙。他住的窑洞与关云长同院斜对门。古今两位武将为邻,也许是缘分吧。毛泽东的屋里,一张破旧木桌和油灯、毛笔、砚台等物,强烈地吸引了我的眼球。我不禁想起参观军事博物馆时看到的许许多多呼风唤雨、翻江倒海般指挥大小战役的文稿。那么多酣畅淋漓的文稿,原来都是在这类朴实到极点的桌子上,这种油灯下,用这种毛笔,挤进战争的缝隙中写成的啊!那些文件倾注了他多少智慧和心血,又凝聚了多少战争的规律和治国的法则啊!仅永和13天里流传下来的电文、信件等等就可以汇成一册。我情不自禁地惊叹:神了!真是神了!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有几人能用浩瀚的文字调动千军万马!这位年轻时就“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巨人,真是练到炉火纯青的程度了!
我胸中再一次涌动着战斗史
步出纪念馆,我有幸游览了红军东征战斗过的一些地方,更使我心潮起伏,难于平静。
永和西面是我们的母亲河黄河,古渡口珍珠般串在蜿蜓南去的黄河上。华夏祖先的生存意识和文化思维正是在这“逝者如斯”的滔滔河水中孕育成熟的。在永和这片静若淑女的黄土群山上,到处是黄河深处溅洒出来的历史碎片:模糊的古长城遗址、破碎的古战场旧痕、尘封的晋商艰难跋涉的足迹、佛道诸教寺庙残迹上漫漶难辨的断碑……都散落在高峰深谷和黄河古道上。随意抓起一把土,说不定就有含量不菲的历史信息,就可能成就专家学者的一部专著。
永和隔河与革命圣地延安遥相呼应,红军东征自然选择了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后来也自然成就了中国现代史上一次扭转历史进程的壮举。这里是东征的主战场之一。1936年2月20日,渡河战役正式打响,沿河许多渡口枪声大作,炮火连天,古老的羊皮筏和小船往返于滚滚的黄河之中。悠悠千载,兴废百代,永和关、于家嘴、阴德河等古渡口不仅吞吐过小米、红枣、白银黄金,也运送过杀人的武器、鸦片、强盗。它们的千秋功罪自有后人评说。而今它们承载着国家的安危、民族的希望,算得上将功补过……
在这幅惊心动魄的历史画卷中,一支威武之师成功登上东岸。此后在永和县方圆1200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与阎锡山军队激战数十次,取得了辉煌的胜利。用毛泽东的话说,就是“打了胜仗,唤起了民众,扩大了红军,筹集了财物”。
其间,毛泽东冒着炮火日理万机,行程200余里,转战40多个村庄。他身在永和深山,胸怀世界局势,眼观全国风云变幻,在谈笑间下活了抗战这盘决胜大棋。永和窑洞的砖石默默记下了这一切,永和大山的皱褶细心珍藏下这一切,滔滔黄河的镜头郑重摄下了这一切……
红军东征期间,打了许多漂亮仗。所到之处,当地群众都能如数家珍地讲给我们。这是他们的上一代口头传下来,叫他们永远铭记心间的。
一位老者兴奋地给我讲了阁底之战、嘴头之战、楼山之战、双锁山之战等等。他最佩服毛主席绝妙的指挥,又举例说:1936年4月,红军向永和运动时,发现敌军想封锁渡口。毛泽东和彭德怀就指挥我军调头开往吉县、大宁一带。敌军搞不清我军意图,到处寻找,我军又神速返回永和,占领了沿河各渡口,弄得敌人晕头转向,狼狈不堪……你阎老西这一小股兵算个屁,红军打你还不是小菜一碟!他那激动自豪的神情,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是的,整个东征就是一步绝妙的胜棋。在东征节节胜利,根据地日益扩大和巩固之际,毛泽东出其不意地决定将“渡河东征、抗日反蒋”改为“回师西渡,逼蒋抗日”。这步预示全盘必胜的高棋,“将”死了蒋介石和阎锡山的车、马、炮,乃至小卒,把他们司马昭之心彻底亮在全国和全世界人民面前,避免了大规模内战,又为国共两党联合抗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同时,还极大地震慑了日本侵略者。不愧为毛泽东军事指挥艺术的经典之笔。
这使我忆起名扬中外,刷新战争史上指挥艺术纪录的四渡赤水来。假如被誉为“兵家绝唱”的孙膑活到今天,他一定会恭敬地抱拳盛赞:“佩服,佩服啊!”
七十多年逝去了,滔滔黄河,滚滚赤水,仍日夜流淌着赞扬领袖和红军的颂歌。
战争是解决政权问题的重要措施,也是消灭敌人的重要手段。面对古战场遗迹反嚼历史,老有一股苦涩味道荡气回肠,使人发呕。那些已被记忆淡化的战争,绝大多数是为一人一家争权夺利,而炮火焦土之下却是得不到丝毫利益的老百姓冤魂。真是“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然而东征红军在永和的大小战斗却完全彻底的是为了全国人民根本利益的。它是夺取全国胜利的有机组成。所以人民才把它装进自己心中的纪念馆里。
谢谢纪念馆为我们珍藏了这些经过风雨淘洗的翔实资料,谢谢永和人民为我们保留下这些会说话的遗址。
缤纷的思绪,剪而不断,奔腾的激情,却表达不全。能够写在纸面上的东西,仅占所感所思的十分之二三而已。即使这一点点,也是丢三落四、章法欠佳。如果红军东征在永和的内容是一部大书的话,我记的这些东西,最多是权供检索之目。今后如有机会,我将再按此目录细细品味一番。
原载《平阳文艺》2007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