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墨兰受罚
风大将军在侗凉园踱步了很久。
他听完曹大夫的话的时候,就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自己离开期间一定有人对回雪不轨。这人是谁呢?很有可能就是李氏,自己的发妻。这是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释,可是风大将军还是不愿意相信。昨晚他自己气昏了头脑,突然发火,李氏的温柔隐忍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多年,包括母亲生病的时候,李氏无一不是勤勤恳恳照料服侍,进风府十多年来,再没有比她更加称职的当家主母。
风大将军此时怀疑的方向是对的,但是他不会知道,其实李氏并没有在回雪生病期间对她有所伤害,相反的,李氏是最希望回雪康复起来的一个人,因为她想要回雪死去之日根本不在此时,而在半年后。无论是秋千索也会,头油也罢,都不是立即致命之物。李氏再傻,也不会想要回雪暴毙而亡。所以在回雪病中,她确实是在认真照顾。李氏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回雪怎么就会突然加重病情,药都是经她之手,没有差错的啊。
这场病,本身就是回雪自演自导罢了。她故意在李氏照料期间,加重病情,使了苦肉计给风大将军看。风大将军爱女心切,自然就会怀疑到李氏头上。而李氏呢,现在一门心思怀疑起她自己身边的人来。回雪加以引导,故意让茹君给墨兰示好,李氏本就多疑,回雪病榻前看二人你来我往总觉得有所隐情。后来又命茹君去找墨兰说话,故意让李氏看到,李氏更是开始坚信墨兰做事露出破绽。
李氏不相信墨兰会背叛,也想不出她背叛自己能获得任何好处。唯一能让李氏生疑的不是让她看到墨兰与茹君交好,仅仅是如此简单的反间计,李氏也不会轻易上当,墨兰也不会配合,因为她根本没有告知一丝一毫的消息。所以,能做的,是让李氏相信,墨兰无意慌乱之下,不小心将信息透露给回雪,让回雪心生疑窦。李氏也仅仅只是怀疑珠花一事也许已经暴露,秋千索她是看着回雪喝下去的,更何况那是宫中秘药,杯上要事先刷一层药物的事情她也没告诉墨兰。头油之事更是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只是命墨兰拿给回雪而已。珠花一直用绢布包着,不许肌肤接触,和秋千索同时交付给墨兰,她自然对这珠花有所起疑。哎,李氏心想,自已真是对这小姑娘太好了,以至于第一次命她做些什么事情,她都吓得不行。大概她慌里慌张的样子还是在送珠花的时候露出了马脚吧。
李氏的心思回雪猜得一丝不错。所以她十分聪明地借着巧力就让李氏坚定地相信墨兰已经办事不力,珠花一事已被人察觉。原本在病榻上,回雪手捧珠花让李氏放下了警惕,以为计划天衣无缝。谁知一出门就分秒不差地听到茹君对墨兰的一句道谢。她放下的一颗心立刻又悬了上来。匆匆回到房内,又碰到风大将军回府,直接将她狠狠骂了一顿。李氏立刻演了一出苦情戏,试探风大将军,见他露出懊悔神色,知道他还并不知道珠花一事。
风大将军转身走后,李氏左想右想,总觉得不对。若回雪已经知道,刚刚在自己面前不过是演了一场戏,目的就是为了拖到风大将军回府。珠花之事,她必定趁风大将军回来之际,立刻禀报!
李氏暗叫一声,此事不好!
她“登”地一下站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只觉得头晕目眩。
一旁的盛妈妈吓坏了:“呀,不好,不好!夫人劳累过度!来人呐!”
可惜的是,李氏料错了,回雪什么也没有对风大将军讲。过了一夜,此时的风大将军也正如回雪所料,犹豫不决,仰天长叹,不知道和李氏应该怎样摊牌照顾回雪不力之责,哪里知道什么有毒的珠花呢。韩宇在一旁在自家主子各种无奈,心里面也猜到了七八分,正想劝说几句,不料张泉,也是风府里为风大将军做事的一名小厮,匆匆来报。
“大将军,夫人房里的月季来了,说是夫人请您过去一趟呢。”
风大将军愣了一下,沉吟了一会道:“好的,你去回报,说我马上过去。”风大将军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马不停蹄地朝横霄院走去。
回到了横霄院,只见月季低首迎道:“大将军,夫人在房内等您。”
风大将军轻轻撩起帘子,只见一夜不见,李氏像是憔悴了十年,脸色苍白,神情绝然,独自坐在玉兰石椅上。李氏个子高挑,身形消瘦,此时只穿了薄薄的一身散花纱衣,更是显得孤单影只。风大将军静静地望着她,想着李氏素来性子沉静如秋,声音低沉如玉,别的府上都愿意订些胡桃木,檀香紫檀一流的做家具衣柜,可是李氏却偏偏命人用一整块玉兰石前端后底削平,放在横霄院的内室里。可见皇家出身,性情之高冷不俗。
风大将军轻轻叹口气,见李氏这般消沉,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他静静在她边上坐下来,道:“夫人可曾用过早膳?怎么这般憔悴?让曹大夫瞧一瞧可好?”
李氏依然垂着眼帘,听完风大将军的话,她肩膀忽然微微抖了一下,电石火光间她眼睛里似乎溢出了淡淡的神采。她忽然趴在风大将军肩头痛苦起来。
“将军,妾身有一事呈报……可是实在是逃不开我失职之责……”
她泪眼婆娑,眼睛哭肿成桃子般,风大将军从未见李氏这般悲伤失态,慌慌张张地搂住她道:“夫人,我和你之间需要什么客套。你只要明明白白地和我说,什么都不用担心的!何苦这么伤心?”
李氏呜咽道:“是我管教不严……太宠着墨兰那孩子了……”
风大将军道:“墨兰那丫头怎么了?”
“她……她……哎,说起来她也是因为我……雪儿刚来的时候,她便有些替我生气,觉得忽然多了个小小姐,……我一向视雪儿为自己骨肉,从来没有过芥蒂……将军也许以为我心里面还是有些不喜欢她,因为入族的时候,我有些不情愿……但那并不是因为她是将军流落在外的孩子,我不过是因为母亲生气,也觉得礼制上,应该给雪儿一个更加正式慎重的仪式……但大家怕是都觉得我不喜雪儿,我也从未辩白过,只希望自己做着,大家看着,终有一天大家会明白我的真心……”
风大将军眼角也有些湿润,李氏这样掏心掏肺的哭诉,他是否前面一直对她有误解,有芥蒂,才会竟然让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无处诉苦。他喃喃道:“哎,你这样说,我便都明白了……我知道你性格温厚,人又比我这个莽撞武夫不知道聪明多少。娶了你这样皇家的公主,是我风某天赐的福气!素儿,你要明白我一直敬你爱你,以后你和我多说说话,有什么苦何必藏在心里……你性子要强我也知道……”
李氏听完这番肺腑真情之言,更加伤心地哭了起来,此番她多半真的含了自己的温情与苦楚。她断断续续地道:“你这样说……我越发不知道从何开口……”
二人又小说了半天,风大将军一直搂着李氏轻声安慰,待李氏终于平静下来,她才终于整理了一番容颜衣冠,望着风大将军的眼睛,径直跪在了地上。
风大将军惊讶道:“你这是干什么?”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李氏于是大半个身子倚在风大将军膝边,风大将军的手还托着她的胳膊,但李氏已是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坚定,缓缓道。
“将军,你还是听妾身说罢……墨兰那孩子,年纪尚小,又尊敬妾身这个主子,不与妾身说,就擅自将给雪儿的汤药里增减药物分量。墨兰不懂医术,胡乱增减,致雪儿病体拖延,迟迟不好,甚至加重,差点……差点……臣妾待昨日将军走后,左思右想不得其解。自己明明好好照料雪儿,为何会病情突然加重。所以昨晚细细查问了身边的每一个人……没曾想……没曾想,墨兰几句话就说了……她自己觉得一心帮着妾身这位主子就是正理……”
李氏几欲晕倒,还是坚持着道:“臣妾自知管教不严,将手下的人都宠得无法无天了,竟做出这般胆大妄为,不知礼数,残害将军骨肉之事!实在是惭愧之极!臣妾已经命人将墨兰关押起来,随时听从将军提审。臣妾自知理亏,断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只是看在墨兰年轻鲁莽的份上,留她一条性命吧!”
李氏说罢,伏身在地上大哭起来。风大将军已是呆住,好一会儿才领会李氏刚刚那番话中的意思。原来……原来……问题竟出在墨兰身上。那孩子一向忠心耿耿,做出这样的事来确实也在情理之中。她自诩着想给主子出出气,故意恶作剧一番,哪里知道这样的小心眼会害死风府小姐?可是这番莽撞,如果不加以治理,就好像自己军中,士兵出了错,却宽容为怀,总有一天会宠出大病出来!虽然其情可恕,于理而言,不加以严惩,必不能安抚府内人心。
风大将军神色变换不定,沉吟了半晌,才缓缓道:“夫人请起吧,夫人虽有管教不严之责,但错在墨兰自作主张,奴刁欺主。墨兰这丫头,怕是留不得了……”
李氏惊道:“将军……”
风大将军急忙扶住她,安慰道:“我知道你良善,可是治理家就好像治理我的军队一样。墨兰此罪,已是死罪,若不惩治,无法安抚人心,我也无法给雪儿一个交代。此事,你就不用再管了,我来处理便好。”
李氏方才一番哭诉,已是费劲全身力气,此番风大将军和棺定论,她只是缓缓道了一个“是”字,就脱力倒在了风大将军的怀里。
风大将军见她还尚有微弱的意识,急忙冲外间的盛妈妈道:“盛妈妈,赶紧找人去请曹大夫,夫人连日劳累,此番一定要好好调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夫人明白了吗?”
盛妈妈赶紧应道:“奴婢遵命。”说罢盛妈妈就匆匆朝外间跑去,冲着两个小丫头道:“木槿,茉莉,赶紧去请曹大夫啊!夫人劳累过度!”
待李氏悠悠转醒,已是戌时。她哑着嗓子道:“将军呢?”
盛妈妈赶紧将她扶了起来,背后满满垫了几个枕头,一旁的月季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碗茶过去给李氏饮下。
盛妈妈叹口气道:“夫人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大将军下午一直在照看夫人,待曹大夫走后,才往九姑娘房里走去。要我把他请回来吗?”
李氏摇摇头。
盛妈妈转头道:“月季,你出去看着药。夫人这里还是我来吧。”
月季乖乖应了一声,就退出房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