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婆和松云姑姑不满地离开后,李灼华从窗中翻了进来。
“还好我够敏捷。”他邀功似的说。
的鸦仍在研究这包古怪的药,敷衍着回答:“自然,你是尖尾雨燕门的人,轻功了得。”
李灼华得了奉承,沾沾自喜、故作谦虚:“过奖了,尖尾雨燕门也不都是这么厉害的。你看我那个搭档,叫什么八角枫来着的,我看她徒有虚名,轻功还没你厉害呢。”
“许是人家不屑和你比试,”的鸦将药材匀了一半,另找纸包好,“能苦熬到今天的人,大抵不是稀松平常之辈。”
李灼华注意到了这些黑色的根须,问道:“这就是路大哥说的那种神药?”
的鸦将一半包裹好,塞进了婴儿的襁褓中,向李灼华叮嘱:“我女儿连同她身上的一切,你都要保护好。我可以赴死,但她必得好好活着。”
“你放心,我虽然看着不靠谱,其实还蛮有能耐的。”李灼华抱婴儿的手法越来越娴熟了,“你看她到现在都没有哭过。”
的鸦真心赞赏地点点头,道:“我现在要出去办事了,你们诸事小心。”
“怎么跟女人一样啰嗦。”李灼华撇撇嘴,对不通人语的尽情道,“他究竟是你爹还是你娘?”
的鸦大度一笑,闪身出门。
也不知是否心理在作祟,的鸦觉得今日的街巷比往常安静许多。倒是行经衙门口,果如松云姑姑所言,三五成群的妇人们暗自垂泪,揣测自己夫君的生死。
对于能否找到那个叫沙菲克斯的西域人,的鸦心中连两成把握也没有,他突然觉得好笑——自己训斥了储修梁的冲动和不计后果,可现在他本人不也是全凭一股冲劲吗?只能聊以**一句:毕竟都是年轻人。
他们所在的这一片区离皇宫最近,沙菲克斯若还想拓宽这条拐带人口的渠道,必要向外走;现在失踪案已经有闹出动静了,只怕临近区域对陌生人士有所提防,沙菲克斯要在短时内走得更远,一定要借助什么工具;贾府二狗既然与他合作,自然应当为他提供便利,往驿站借匹好马简直易如反掌。
的鸦怀揣几分犹疑,决定向驿站去试一试。
才进了驿馆,的鸦便上前拍桌大骂:“这里谁管事?!”
一个新来的小吏没见过大阵仗,此时已腿抖不已:“你、你有何事?”
“你们驿馆的马都没人驯吗?怎么跑到田地里糟践粮食呢?”的鸦质问。
小吏胆战心惊道:“不会吧,我们的马走得都是官道,不能到老百姓田里去呀。”
“你怀疑我撒谎?”的鸦一把揪住小吏衣领,“我出门在外不过两天时间,回家一看,哼,田里被搞得一塌糊涂!我那八十岁的老母说,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匹烈马,脖子上挂了你们驿馆的铃铛,对着作物一阵糟蹋,扬长而去。别说你不信,我自己都不肯相信,那可是大半年的收成啊,这下好了,明年叫我们喝西北风啊还是干脆饿死呀?你们休想推卸责任!”
小吏头一回遇见这等“刁民”,全由了他的摆布:“那、那你想我们怎么做?”
“我也不想为难你,”的鸦忽然软和下来,“毕竟骑马的又不是你,对不对?”
小吏忙不迭地点头。
“把驿马的交替记录拿给我看看,我查出来是哪匹马、哪个人骑的,找他们算账去!”
小吏哆嗦着把厚厚一册记录推倒的鸦面前,好心好意地为他翻到这两日的记录。
的鸦仔细看过一遍,指着一条记录道:“为什么别人都有姓名记录,这匹叫‘长剑’的马,还有‘红袍’‘绿袖’旁边就写了个‘免’字呢?”
“哦,那应是被官员征用的,他们有皇上御赐的文书,不必登记真实姓名。”小吏耐心地解释。
的鸦又拍桌子:“胡说,我看你们就是包庇!这三匹马同时被借走,时间最符合我的描述了,肯定是它们!”
小吏哭丧着脸,求饶:“这位爷你别冲我发火,长剑和小红小绿应该是在下个驿馆,不然你去那里问问看?”
的鸦装作余怒未平:“推诿,就知道推诿!老百姓的事情,你们什么时候能麻溜地给办好了?要我东奔西跑的,难道我家里的地不用打理了?难道我老母不用照看了?真当我闲得慌啊。”
小吏就快抹眼泪了:“真是对不住了,这件事我会向上头报告的,你消消气。”
“最好有用!”的鸦不愿息事宁人,“那我怎么去下一个驿馆啊?走路?”
小吏委屈地将驿馆前另一匹青马牵给他,道:“这是我自己的马,借给你去追长剑吧……只一点,麻烦你千万别说是我们透露的消息。”
的鸦不客气地拽过马绳子,道:“会还给你的。”一扬鞭子,青马四蹄生风而去。
这一番闹腾终是把驿馆长给惊动了,他从里堂缓步走出,看着脸垮成倭瓜的小吏,听他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讲述一遍,又好笑又好气:“一个刁民就把你吓成这样了?还把机要记录给他看?你可长点心吧,只有执了官府公文的人才有权限查驿馆记录!你要是不想在这呆着,趁早滚蛋。”
小吏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他只敢在心中抱怨父母,谁让他们坚持要为他谋这个铁饭碗。
的鸦一路快马加鞭,也不管日头又升高了多少,好歹赶到了下一个驿站,又换了一副面孔,装作急切的样子:“劳烦问一句,长剑可在这里?我是兽医,刚得了通报说有一匹叫长剑的官马得了病,唤我来看一看。”
这家驿馆的官吏沉稳得多,他仔细打量了来者,没好气地说:“马好好地在厩里吃草呢,无病无灾,你大概听错了。”
的鸦抱拳赔个礼,调整了马头,往此片区深入。
不消行到人多的地方,的鸦已察觉到这种异样的愉快氛围。
“小兄弟,发药的西域高人在哪儿?”他拦下一个兴高采烈的男子,决定赌一把。
男子果然给他指点了一个方向。
的鸦下马,步行到附近客栈住店。
“掌柜,外面怎么这么热闹?”他将青马交给小二打点,自己往柜台上询问。
掌柜指着不远处的景象,道:“看见了没?一大早就有善人来发药,还不要钱,你说能不热闹吗?”
“诶,大家知道那药里有明堂?”的鸦故作好奇。
掌柜“嘿嘿”一笑,道:“好消息飞得快。前两天皇城根下就传过来灵丹妙药的名声了,这里的人铆足了劲等西域高人,还怕他不来呢,结果今天就出现了,能不高兴嘛。”
的鸦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这么有名气啊,好想看看那个西域的人长什么样。可惜了,这里三层外三层的,怕是等到天黑也没机会。”
掌柜又是一通笑,他打了个响指,道:“你若真好奇,我倒是能帮你。”
“怎么说?”
“他就住我这个客栈里,要不要给你安排住到他隔壁?”
的鸦喜笑颜看:“好呀,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掌柜摊开五个手指头,的鸦识趣地将房费又加了两倍。
买卖成了。
虽白费了银子,这间客房还有个好处就是推开窗能将街景一览无余。
的鸦观察了片刻,将目标锁定在一个穿斗篷的男人身上,虽隔得远,却也看出他不同于天朝百姓的形貌特征。
如果有和贾府二狗勾结的证据,沙菲克斯一定会带在身上。的鸦想着,决定先按下不动。
忙累一宿,的鸦困意十足,正好利用这段空闲,好好睡上一觉。只是不知李灼华能否应付得了苹婆,在天心又看不看得住储修梁。
各种想法在的鸦脑袋里盘旋,没一会就让他堕入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