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昂少爷居然没有任性而为?我不相信。”看守甲朝西北角落瞄了一眼,“她是我所见过少爷带回来的姑娘中最出众的了,白白放着,多不适合。”
看守乙正拿刀片磨指甲盖,听了这话,不怀好意地笑道:“怎么的,你有想法?”
“嘿嘿,汉女子身娇体弱,不是咱们国家那些蓬头垢面的臭婆娘能比的。”看守甲阴阳怪调地说。
“我劝你甭异想天开,”看守乙嘀咕,“她是昂少爷的,你有几条命能从狮子口中抢食?”
看守甲当即踹了对方凳子腿,后者屁股一歪,跌坐在地。“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他的女人又如何,反正没感情,玩完拉倒。我说,趁主人沐浴更衣自找麻烦,你有没有胆量做点愉快事?”
看守乙诧异,大喊道:“你疯啦?这可使不得!”
“我有分寸,保证不会过火。”
“不行!你要真干了那种事,我又不加阻拦,万一被昂少爷知道了,咱们的下场会比死更难看!”
看守甲不以为意地耸耸肩,道:“那就别让主人听到风声啊。你不说,我不说,她现在昏迷不醒,也说不出个一二三,绝佳机会,错过就不再有了。”
看守乙立场坚定,回绝称:“昂少爷于女色上恶行累累,咱们平日里见得多了,也是冤孽!你不多行善事以积阴德,竟然有样学样?兄弟啊,你千万别犯傻!”
此二人你来我往地争辩不休,没留意到囚徒已被吵醒。
小姝轻微地扭了扭脖子,疼得倒吸数口凉气。“下手真重,以为是砍甘蔗啊……”她蹭着墙壁慢慢坐直,这才惊觉手脚腕锁了铁链镣铐,不省人事前的最后一帧画面也渐渐浮于脑际。
“我一进树林,立马就晕了……”她自言自语,“完全没有感应到对手的气息,我居然这么差劲?”
贝喀人越闹越凶,以至囚徒根本集中不了精神思考。
“吵吵吵,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鸟语啦?!”小姝对于被偷袭之事深感气恼。
看守乙率先打出暂停手势,投之以复杂眼光;看守甲推了他一下,又叫唤两嗓子,显出煮熟的鸭子要升天的遗恨。
“你们是谁啊,干嘛抓我来这个破地方?”语言不通,又不能比划动作,小姝想不出更好的交流方式。
看守乙涨红了脸,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俩汉字:“等着。”他大致能听懂囚徒的问话,可惜自己说不溜汉语。
看守甲露出狰狞笑容,冲同伴喊了几句,慢慢向囚徒靠拢。
“喂,走开点好吗?你挡着我看风景的视线了。”柳宫姝瞥见看守乙上窜下跳的急躁模样,顿时感觉不太妙。
“女人,你马上就能体验到半死不活的滋味了。”看守甲开始解腰带,不在乎对方能否理解这话的含义。
小姝懵了。
十年前,在一座废弃的仓库中,有团挥之不散的阴影,几乎要吞噬她。
“俞成谶?”长大后的小姝偶然得知了那个噩梦的姓名,此后夜晚稍有风吹草动,她就只能睁眼苦熬至天明。现在,压在无尽虚茫之下的记忆翻了个身,她所见便通通都是说书先生的鬼魅影子。“我不怕你,不怕你……”自我激励收效甚微。
看守甲认准这个小姑娘无法反抗,饿狼一般扑将上来。
“遣风哥哥!!!”
剑尖穿膛过,扎透黑心肝;持剑之人玩似的切下锋刃,看守甲竟被一劈为二。
小姝早已将双眼紧闭,故而没有见证血腥残暴的一幕。
两截尸块的惨叫余音在屋中激烈游走,死魂灵在脆弱的人心上尖利嘶鸣。
小姝承受不了这份折磨,即将屈服睁眼——
“别,”似曾相识的声音柔和地响在耳畔,下一霎她就被揽入怀中,“别看。”
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小姝深刻眷恋着这份厚重的安全感;她没想背叛谁,只是控制不了地自纳于对方胸怀。
“我带你出去。”那人不由分说地抱起她,所谓动手动脚、肌肤之亲,在“救人于水火的正义使命”面前,自然而然被忽略了。
但屋外的风刮得莫名凶狠,像好妒的人在使性子,也不知吃了谁的醋。
反正小姝被完全吹醒了,她犟着要下地,一经脱离,立时警觉。“你是哪位英雄好汉,这么巧路过救我?”
“呵,没良心的小崽子,刚才还可怜巴巴求关怀,转眼就过河拆桥不讲情面。”
“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
“小美人还挺敏感。”
“……”柳宫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不可思议地问,“听声音看身形,你是丹凯,但这张完全不一样的面孔是怎么回事?”
“你猜。”
小姝对于易容,仅存的概念就是鬼车制作的人皮面具,难道他用的正是此法?
“不猜,总之你不是丹凯。”
“哈哈哈,丹凯?他压根就不存在。我胡诌了丹帕弟弟寻仇报复的故事,你还真信了,小可爱就是小可爱。”
“绑架公主是你的伎俩,在树林里袭击我也是你的手段。”小姝侧身相对,“你究竟是谁?”
“唉,今晚第二次见面,你一上来便开门见山问姓名,能矜持点吗?”
小姝晃了晃铁链锁铐,道:“第二次见面就绑我,你个坏蛋。”
“这是在跟我调情吗?”
“少啰嗦!”柳宫姝瞪他,眸中挂着细长弯月,“识时务的就赶紧放了公主和我,别等到将军铁骑踏平这块土地!”
“小天真,你现在自身难保,就不要负隅顽抗了。来,我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不去!”
“你要听话,”对方的耐性逐渐损耗,语气强迫起来,“贝喀第一剑不喜欢哄人。在我这里,不服从者只有死路可走。”
小姝的胜负心被那五个字点亮了。“你是都宰昂?”
“哎呀,说漏嘴了。也罢,这没什么妨事的,我早就习惯被人仰望了。”
“走吧。”
都宰昂疑惑地“嗯”了一声。
“我说,”小姝蹦跶两下,“带我去那个有意思的地方吧。”
“女人心真是捉摸不透,”都宰昂笑了,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我反而要质疑你前后转变的原委了。”
“贝喀第一剑原是个不爽快的人啊,畏首畏尾一点魄力也没有。”
都宰昂闻言不语,两相静默片时,突然在她的粉颈里咬了一口,疼倒不疼,只是令人瘆得慌。“茹毛饮血、生吞活剥,我的魄力你未必扛得住。这边走。”
齿印留痕不深,却不断升温发烫。
“先解开这些铁疙瘩。”小姝又蹦跶起来,“你这么厉害,我跑也没用,对吧。”
都宰昂定定地看着她,徐徐说道:“你真的很磨人。”
无论如何,他返身入囚室,从惊恐到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守乙那里取来钥匙,弯腰一阵捣鼓,至少还了小姝自由步伐。
“完啦?我手还不能动啊。”
“你走路靠倒立吗?别再提要求了,我现在很想杀人。”都宰昂收拢钥匙,拽起铁链,牵扯住小姝跟在身后。
“第一剑,我想问你件事。”
“说。”
“坐在这个位置上,心里会觉得冷吗?”
“死人才会心冷。”
小姝撇嘴,不服气地说:“但我师父说,无情者无敌。你杀人如麻,必然没心没肺冷血无情。”
“你师父懂个屁。”都宰昂嗤之以鼻,“我家财万贯、美女环立,开心似神仙。”
“那你冷吗?”
“什么冷不冷的,你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啊。”
小姝追上来几步,凑到他手边,道:“嘟噜噜,你是不是因为心冷,才使劲营造出大家对你热情服帖的假象?其实你也清楚,他们只是敬畏你手中的剑。”
“足矣,我不稀罕别人的真心真意。”都宰昂弹了她个脑瓜崩儿,“谁允许你乱改第一剑名字的!”
小姝环着他的臂膀挠挠额头,换了个话头:“看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汉话又这么娴熟,请问第一剑的爹爹娘亲是怎么栽培你的?”
“告诉你也没意义,成功的人生模仿不来。”
小姝翻了个白眼,暗想:这人癫狂轻浮,毫无天下第一的气派,我必要寻个机会打败他!
都宰昂见她鬼精鬼灵,松口道:“我父亲是贝喀朝廷中的武将重臣,在我会走路的时候已被逼着握剑了。教授武艺的师父们来自各邦各族,最合我心意的乃一位汉人高手,也是受他启发,我开始学说汉话。”
“他叫什么名字?我能去见见他吗?”
“离世之人,勿再叨扰。”
“你师父是怎么死的?”小姝踮起脚尖问。
都宰昂云淡风轻地回答:“我杀的。习武十数载,怎样证明出师了呢?很简单,把师父们全部除掉就好了……所以贝喀第一剑的名号就来源于‘欺师灭祖’这一为人不耻的事件。”
小姝呼吸不畅,噎得自己咳嗽起来。
我是不会向鬼车、罗别、那师吾、光不蚀下手的,虽然我有能力。她这么想,已确信都宰昂心冷的事实。
“有没有一个人,能让你放下剑的?”
“如果我能放下剑,也许已被杀死千百回了。”
“这么说的话,”小姝强行拉住铁链,“我还挺想试试的。”
都宰昂会错了她的意,但心内遏制不住跌宕。“想感化我啊?搞笑。”
柳宫姝邪魅地挑眸看他,这一眼,销魂蚀骨太甚。
我想杀了你啊,第一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