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云秋唤醒小蕊,哄她老翁头叫过来。
老翁头是月牙东沟人,是个老木匠,也是福马青的亲传师傅。村里简便的桌椅都是他帮着做的。膝下一女已嫁作人妇,听福马青说五姨终生未嫁是因为她年轻时与老翁头有过婚约,因双亲不合未成好事。翁头成婚后,五姨睹气,从而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卯时刚过,在村溪忏了一夜的李牧看到一老翁随着昨日那个孩子入了云秋住的院落,示意张显。顿时,三十多个人将小小院落围了个严严实实。
健朗的老人来的路上,听村上人说昨夜里五婆子住的地方被官兵给围了起来,可怜小蕊一个六岁的女娃娃一直在门口张望。他一手牵着孩子,有些佝偻的身子快步朝西处走去。
也不管门口众多陌生人,推开院落篱笆门,大步踏进里屋,一入门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听秋云问他道:“翁老爹,你可愿意娶五姨为妻?”
虽是问句,却有些胁迫的意思,老翁头不明原因,看着一屋子的人,朝五姨问道:“怎么了,这怎么回事,他们都是什么人?”
五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昨夜里云秋缠了她一夜非得要她嫁给老翁头,还说什么只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着面了。
“翁老爹,你愿意娶我五姨为妻吗?”云秋再次问他。
一旁的福马青虽被押制着,嘴里也忙活跟着催促:“老头,不是前两天还跟我打听五姨过的好不好,怎么这会连个话都不敢说了!”
当着一屋子的人,两个年轻人直白的话,叫老翁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微颤着身子朝张显道:“这位官爷可是有什么误会,五婆子跟小云儿都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可别闹了什么误会。”
张显瞥他一眼,朝云秋道:“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走?去哪?”她反问。
“回家。”李牧面不改色的答道。
“你又是我什么人?凭什么让我回‘家’?这就是我的家。”“是么?”不知何时,那袭黑影已忏立于屋前,不带一点情感的吩咐张显,“入这院子里的人,全都抓回去。”
瞪时,一屋子的人哭喊,小蕊死死抱住五姨,小手伸向云秋嘴里喊着:“姑姑,姑姑。。”
“喂!你们不要欺人太呜。呜呜。。”福马青再次被摁翻在地,嘴里被破布睹上,仍是吱呜着。
五姨边哄哭闹的小蕊边对挨她近的两个凶神恶煞的年轻人道:“官爷,老妇不曾作过什么亏心事,官爷要抓可要把话说个明白。”尽管她挣扎着,也没拦住一旁男人一把抓住小蕊将她扛在肩上,快步出了院子。“蕊儿。”她凄厉叫着,亦没能让壮年心软,张显亲自上前用一块黄布塞住了她的嘴。
小蕊稚嫩的哭喊,翁老头要去抓也没抓着,被两人架于中间,双手双脚在瞬间被捆的严实。“你们、你们放开我,你们这帮土匪、贼人。”
云秋去拉抓小蕊的官从,听到五姨哭喊急忙忙回来将破布从她嘴里拔出,却又听老翁头挣扎跌倒在地,要扶他起来被大力推开。这时福马青因气愤要撞向官从,被那人躲开后,一时刹不住脚一头撞到了墙上,顿时鲜血直流。
“福马青!”云秋大叫大力推开押着福马青的官从,一手扯下塞在他嘴里的破布,一手捂住鲜血直流的脑袋,气愤的小木匠被血染红了半边脸,指着耸立在一旁一言不语的李牧道:“你敢碰我未来妻子一根汗毛,我福马青绝不饶你!”
男人一直冷漠的脸上瞬间布满戾气,眼神变的凌厉,他缓步走到二人面前,看着云秋,明明缓着声,却有些咬牙切齿:“你要嫁给他?”
福马青头上的血越流越涌,急的云秋毫无办法,她应都不应李牧。
李牧看着那张惨白小脸为旁人满面担忧紧张,转尔将眼光放到一直紧盯着他的年轻渗血的脸上,阴戾神情寒彻的声音直叫人觉得凉到骨头里。
“你若真娶了她,我定叫月牙沟全部的人给你们陪葬!”
云秋的脸唰的一片苍白,心俞发往下沉。福马青咬着牙却被摁压动颤不得。
“青哥!”
小丹入门看到福马青满头是血,挣不开官侍牵制,一口咬上其中一位臂膀,那人手上一松,她猛冲过去,一把推开云秋,扶上福马青双肩,尖吼道:“青哥,你怎么了?谁、是谁伤了你?快、快找大夫啊。。”
云秋被她推的阵阵眩晕,双手紧握成拳这才没跌落在地,扶着墙角想去床底翻找药箱,被张显制止,她推不开,怨恨看着他。
“是你把青哥伤成这样的?”丹丹看到福马青双眼冲血瞪着一个身着玄灰色衣裳的男人,冲过去捶打叫骂。
小女子双拳不敌男人一掌,男人一手掐上她的脖径,用力篡上。顿时,小丹四肢胡乱挥舞,瞬间变了脸色,眼睛冲胀往上翻。
云秋大叫冲过来,“你放开她。。放开。放开她。。”
她使出全身力气却扳不开那人两指,捶打也无济于事。福马青蹲爬在地上,拉住李牧裤角,被一脚踢开,痛苦附于地上,鲜艳的血自头顶淌了左半边脸,浸入肩袖,异常渗人。
“李牧!”云秋眼泪涌出,大叫道:“你这个混蛋,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她毫无办法,他欠她的,她没有能力去讨。而她欠他的,他若要取,她亦没办法阻挡。
小丹一个十六岁的丫头,懵懂天真,是整个村子里的宝。她真是怕,李牧的脸从未有过的匪气,手上力度蛮横和残酷.。。算了,他让她低头认输,她便认,说她做错,她就当是真的错了,随他,什么都随他去吧。。
“是我错了,我错了。”云秋哭道:“你冲着我来,我错了..”
“你的手怎么了?”他手上松了些,冰凉的语气里,突然多了些惊愕。颤音突显:“你的手怎么了。。”云秋左手食指打手掌两两寸断截,三根手指怎么也掰不开他粗大的手关节。
云秋抓扯李牧手臂,使出全身力气,手背掌骨凸出,青葱指尖泛白,李牧随即丢掉即将奄奄一息的小姑娘,一把抓住云秋左手,双目赤红盯着她被截去多半的食指。
他力气太大,云秋经不得他捏,痛感自手腕传至胸口,直到衷嚎出声,才被松开,无力瘫跪地上,即尔转身扶起小丹,拍打她后背,直到她重重咳了出来才吁出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
云秋的不回应使男人原本木然的脸越发难看,情绪不知何时变的激烈,紧抿着的唇张开,急烈喘息,在忍耐着什么,耸立的身子突然半蹲在地上,直勾勾看着云秋吼着对她说:“终于知道错了,知道你错哪了吗,云千秋!”
他怒吼吃咆哮,念到她名字的时候声音是从牙缝里嘣出来的。云秋抬起头,迎上他凌厉的眼,一字一句道:“您说我错哪了,我便就是错哪了,城府尹大人!”
城夷捏上她下额,似乎要捏碎她苍尖小的下巴,在她再次衷嚎出声时他霍然起身,狠狠对张显道:“全部押牢候审!”w
“是!”
眼看张显带头抓人,“李牧!你还要做什么?”盘跪在地上的女子惊起,目对上一双冰凉眸子时,放软了语气,她道,“求不要吓唬他们了。”
边城大人拧了下眉,嘴角突然不自然弯起,似笑非笑的说道:“你觉得我只是在吓唬他们?”
她不懂,他们犯了什么错,严重到要关押后审。突然,她后悔了,对于他这种深不可测顽固毫无章法的人,一开始就不该跟他起争执。她试着放低姿态:“难道你真的要将他们押牢后审?”
李牧扯了扯唇角,算是讥笑她,他不屑与她争执,也不想再跟她浪费口舌。
他了解她,表面温顺实则倔,看似单纯,实际虚荣。好言劝阻也好,厉声喝斥也罢,她从不曾在他面前妥胁。
五年前,仗着边城大人家千金的身份任性妄为,惹下无数让他头疼事端,他忍让。强占山头、催使青楼舞姬引诱,他就不说了。在他即将任命乌兰城府夷时,一把烧了城夷府宅,她那么恨他,恨到失踪前将她唯一可栖身居所明洞烧个精光,让他误以为她真的死了,再也寻不着了。。
俯视着她,他的面容疲惫,整整五年,他搜寻。。期望。。失望。希望再到绝望,真的累了。抬头仰面,瞳孔骤转,隐去眸里一闪而过的晶亮。
嘶吼过后,云秋颠覆的情绪激烈,双肩因气奋仍颤动不已。他还是不愿意放过她,她就知道他不是那么好的人,他小心眼,爱计较冷漠,可怕的是,那非人般的折磨永远只对着她一个人。
无力的站了起来,主动走到他前面,认命道:“那么,请府尹大人秉公审办吧。”
她没有错,月牙沟里的村们更没有错。
天这样冷,她的心里更冷,原以为..她不该故意留下线索的么?她想念曾经湿润如玉的李牧,可是来的人为什么不是从前的他?他的脸那样狰狞可怕,一如五年前他赶自己走的时候,冰冷疏离。
五年前,大荒山明洞里,冷漠的背景已经很模糊,耳旁的话语却依然清晰。“你走吧,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如今要自己回去情形如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