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自己变的很老了。”
因为秋云去看了趟故人,耽误了不少时间,两人难勉又要赶些晚路了,这倒还好,就是他有些担心,一路上她都不说话,沉着脸,着实将福马青吓的不轻,直到她喃喃:我觉得我自己变的很老了。
“哪有啊,很年轻,很漂亮,哪有老啊。”福马青接话道。
“不年轻,像我个年岁还没嫁人的整个乌兰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没事,我娶你。”
秋云看了看他,朝前方道:“你看,你未来的新娘子来接你了,丹丹!丹丹!我们回来了!”
福马青抓抓头发,果然见村溪有个身影,身上穿的圆滚滚的,在岸边上渡来渡去,在听到秋云唤后,立马朝这边奔了过来。
丹丹先是看到福马青,高兴了一脸,在看到秋云时咬牙道:“你们孤男寡女的,怎么可以在外头一天一夜都没回来!”
“不是一天一夜,是两天一夜!”
秋云见福马青只顾着说些胡话,也不管丹丹在这边等了多久,只叫她头疼,“你送小丹回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回家。”
“那怎么能行,车上还有五姨让捎的货物,我直接给送回去吧。”
“那还是先送丹丹回家,这儿天寒地冻的,你也不问问人家等了多久,冷不冷,渴不渴累不累。”
秋云的话叫小丹觉着暖心,福马青仍是对她不冷不热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再贴着,放低语气道,“我家近,不过几步路,青哥你还是先送云姐回家吧,这一进城就落雪,大家都怪担心的。”
寒喧过后,丹丹先动身回去,直到身影入了门口小巷子,秋云和福马青这才架着马车拐弯往村落西边行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落雪在村口径上融了许多,土地泥泞,为了不弄脏鞋子,两人坐在车板上慢悠悠的前行。
五姨家在月牙沟最里侧,往西还要走上二里地,路上秋云还不住的夸丹丹是个好姑娘,叫福马青好好爱珍眼前人,福马青心里则一直念叨着秋云白日里对着天空说的一句话:嫁给你,也许也不错。
漆黑夜里,静的仿佛至身于冰雪之中山村小寨泥泞不堪,在一间破陋矮小的院门前,秋云说:“骡子栓到羊圈里,明儿个再卸东西,你先进屋等会,我把袍子抖抖再给你找件厚实衣裳。”
吱呀一声,外头篱笆门被推开,入眼不是五姨关切的脸,而是二十几个彪形大汗,个个身着官袍手佩长刀。
“你。你们是谁?”站在秋云前头,福马青有些颤抖的声音,壮着胆子问为首的黑衣人。“你们是做什么的,深更半夜到农户家里来有何贵干?”
秋云眼睛扫过满院子的人,最后眼神落到张显身上,还未开口,便听那人道:“小姐进屋说话吧,府夷大人已久候多时。”
来了。还是来了。。
屋门大开,里头被灯火照的通亮,秋云迈了进去。
五姨和小蕊原本缩涩坐在短凳上,在看秋云进来欲要起身却被三个大男人用刀押着,仍唤,“云儿,你回来了。”
秋云看了看五姨和小蕊,没有往她们身边走去,屋里除了老妇幼女三个大男人外,还有一个人。
她慢慢的往他方位看去,他坐在她五步之外的大木椅上,打秋云进院那刻,便死死盯住她,眨都不眨。
烛火明亮,将男人的表情映的很是可怖,他额上青筋暴出,双眼烔色的看着她,唇抿的很紧下额颤动,似在极力隐忍着。
“你。你来干什么。”
啪。一声脆声,男人手里的杯盏在她脚边碎裂,她一动不动,静静伫立。
在外头的福马青听到声响后猛然转身挣脱张显的牵制,急冲进屋在看到五姨缩到一边,紧抱着小蕊后冲到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吼道:“你们是什么人,究竟要干什么,我们可都是普通的村民,你们怎么可以黑夜闯民宅胁持村妇?”
福马青话未说话便被紧跟着的黑衣人拿下,摁爬在地上仍是不住挣扎。
秋云见状要扶他起来,亦是被身后那个名叫张显的男人拉开,她抓了张显衣袖,懦声道,“张大哥,请不要为难他们。”
“小姐还是自己跟夷大人求情吧。”张显的语气,客气冰凉。
秋云不想跟李牧说话,转过头去不看他。
“诱拐官家之女囚禁五年之久,你让我不要为难他们?”李牧终还是坐不住了,下额耸动,霍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他的眼,泛着通红的光,掩不住的怒气自上而下溢出。高大的身躯站在秋云面前,冷道:“这里的每一个人,我都会用大宋律法一一监审,你放心,板子少不了,牢狱之灾更是勉不了。”
“别以为你是城夷大人就可以随便欺负人,他们又没有犯法,你凭什么抓人?”秋云一改柔弱,坚忍的对他说,“你的目的是想抓我是不是?我告诉你,我就不回去,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回。”
男人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很好!”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里的怒火似被风雪掩盖,只余下冷凉的四个字和黑暗的背影。“明日辰时。”
不肯服软是不是?不认为自己有错是不是?任性到以为别人没制了是不是?云千秋啊云千秋,我会教会你什么叫患得患失,叫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怕,让你尝尝痛不欲生生不如死的滋味。男人仰着面大步跨了出去,他怕自己再多呆一会就忍不住,忍不住掐死乌兰城夷前任府中的倔强任性的云家大小姐。
浩荡荡的十人离了屋子,压抑着的气氛未散,五姨起身时不小歪了身子,秋云来扶,五姨坐落后喃喃道:“就知道你。。唉。”未说话改为叹气。
握了五姨布满冻疮的手,秋云幽幽道:“对不住。”
小蕊直喊着困,秋云抱住她慢哄着,便对五姨说起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秋云不叫秋云,她的名字是云行千秋,是乌兰云府夷家的大小姐,父亲病了三年,边城禀了朝中,朝中又派了一个叫李牧的来接管乌兰边城。
云千秋老家在络阳,母亲病故时她才七岁。儿时记忆薄浅,父亲将她接到乌兰,觉得名字起的太大失了福,便改名云秋,云秋无忧无虑的渡过了一个美好的十年。十八岁时父亲病逝,官宅更改府姓,她将父母亲合葬后,亦觉无家可归,幸得五姨相救便在月牙沟里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五年。
“听闻府尹大人害死了前任遗孤夺抢了云家财物是真的么?”老妇问道。
云秋摇头,“不过是道听途说,我父亲过世后,府门都改了姓,哪里还有云家什么财物,我是想回洛阳,又不敢一个人冒然前行,过月牙沟时生了一场大病,要不是五姨救我,怕是早已尸骨无存了。”
“可怜的孩子,要真是无亲可依,便一辈子在我身边,这家里也没什么物什,有我一口吃的便饿不着你。”五姨爬满皱纹的脸不住落泪,疑又问道:“府尹李大人是不是与你有什么仇怨,我看他对你似乎有些缘仇。”
“不过是过去一些小恩怨罢了!”云秋无奈摇头,“放心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两人追究过往不觉中已到寅时,云秋嘱咐五姨嫁给老翁头,亦算是了了她一桩心事。
月牙沟里她住了五年,沟里不过二十户人家,五姨是她在这生活的五年里最亲最亲的人。她若真要离开,最放心不过的就是五姨。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却此生未嫁,是沟里沟外出了名的五婆子。
当时才十九岁的云秋跟她生活在一起,伺候五姨瘫在病床上的婆婆将近三年,五姨劝云秋赶紧找个人嫁了,云秋不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五姨教唆,其实谁都知道,各人有各人的心事。
两人形如母女,五姨有时抱着小蕊打趣云秋时会说,“你看你要是早嫁人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呢。”
云秋也不恼指着小蕊说:“你要是早嫁人了,说不定孙女都这么大了呢。”
“。。”五姨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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