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志利还真有面子,一个电话打过去,妇幼医院还真有人接待了孟想,不仅带着他一起看了监控录像,还管了他一顿中午饭。孟想说了一堆感谢的话,陪着他的是医务处的副处长,嘿嘿一乐,说:“你不是刘志利的徒弟吗?他十多年前就跑我们这口,没事,我们多年朋友,他都说了让我帮这忙,我肯定得帮啊!”
帮忙是帮忙,那监控录像是黑白的,在楼道里,妇幼医院每天进进出出那么多大人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看了得有大半天,也吃完了人家食堂送的盒饭,孟想这才圈定了几个“嫌疑人”。都是女的,抱着孩子,从医生诊室里出来,在监控录像上看着怀里的襁褓和那天弃婴身上的有些像,这样的人物孟想锁定了三个。按照监控录像上的时间,人家处长又陪着他去找医生,估摸着时间,找医生的处方和医嘱,一个一个地排查这几个人。
孟想蹲在人家诊室里,屋子本来就小,里里外外都是孩子家长,孩子一哭就是一片,医嘱又不能拿走,处长陪着他在墙边站着。孟想蹲在地上翻,处长就乐:“你们这是当记者还是干公安啊?不是报案了吗?让警察查来啊!”
孟想心说:“人家查了也不告诉我们,我们这新闻找谁去啊?”
还别说,还真让孟想查着了。锁定的三个嫌疑人,有两个的孩子都是小毛病,一个幼儿急疹,一个就是有点拉稀,还有一个可是得了先天性心脏病的,是什么先天性二尖瓣狭窄,那天正好是确诊。这和福利院给孩子检查的结果是一致的。
孟想揉了揉已经发麻的大腿,站起来原地蹦了几下,再次感谢人家处长,说就是她了,肯定没错。这上面有家属联系方式,有孩子姓名,总算有线索了。
处长巴不得这事赶紧结束,自己也算解脱了。俩人在拥挤的楼道里相互道别,打算各干各的去了。孟想一脑门子兴奋,抑制不住地想跑回台里,就在冲下楼道的一瞬间和一个姑娘硬邦邦地撞在了一起。孟想个子比人家高,把整个胸脯奉献了;人家个矮,眼睛鼻子嘴巴整个趴在了他身上。
孟想没觉得有多疼,人家姑娘当时就双手捂住鼻子眼睛,酸着鼻音说:“你看不看路啊?”
孟想赶紧道对不起,说自己没看见,跑快了……人家姑娘揉了半天眼眶,抬起头说:“这是医院,你着什么急啊!你就是再着急也得看着点,来的都是病人,本来就不舒服,你……哎,你不是新闻系的孟想吗?”
孟想看着眼前这个姑娘,翘鼻子、圆眼睛,一米六几的个头,身材有些圆润,扎着一条马尾,也觉得有些眼熟,就是……
姑娘伸出小拳头捶了他肩膀一下,大喇喇地说:“毕业刚两年吧,你不认得我啦?咱们一起上了三年大课哪!中文的,夏晓炎。”
孟想一拍脑门,连声说:“咳!你呀!哎,你不是短头发吗?怎么这样了?”
夏晓炎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穿的长裙和半高跟的小船鞋,笑着说:“还不许人家换个发型啦?上学的时候住宿舍,有点时间都睡觉了,谁有工夫梳辫子?现在不是工作了嘛,总得像点样子!”
孟想也笑了,俩人也算是故友重逢,一起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聊。上大学的时候,孟想是新闻系,夏晓炎是中文系,两个班的学生经常一起上公共课。一般这种课都是在阶梯教室里上,人多、拼班、课无聊。头三年,什么“马克思主义科学原理”、“古代汉语”、“现代汉语”,都是这么上的,大家一起混了三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成了半熟脸。可是,那个时候的夏晓炎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孟想记得,那会儿夏晓炎好像是学校田径队的,每天都穿着运动服,好像每天一下课就要去训练的样子。有的时候吧,她来上课就坐在后面犄角旮旯,点完名就趴在桌子上,能睡一节课。有几回,孟想来得早,也想坐犄角,偏巧都挨着她,看她睡得香,把自己都带困了。
走在医院的小花园里,夏晓炎笑着对孟想说:“还行,毕业两年你没怎么变样。我们班好几个男生都胖了,跟吹了气球似的。你现在在哪高就啊?”
孟想说:“什么高就啊!我在电视台,当个小记者。”
夏晓炎一拍孟想肩膀:“可以啊!你们新闻系好多人不都想当记者吗!你多好啊,专业对口,工作也好。”
孟想一摸后脑勺,说:“还没转正呢,先当临时工凑合干着,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你呢?我记得你那会儿说过也想当记者的,做体育记者是吧?”
夏晓炎咧嘴一笑,嘻嘻哈哈地说:“往事不堪回首,上学那会儿的小理想就甭再提了。我啊,现在当老师呢。洋春一中,教语文。”
孟想“嚯”了一声,夸张地说:“那可是洋春最好的中学,你厉害啊!”
夏晓炎咯咯笑着,说:“什么厉害不厉害的,见了面你都不认识我了能厉害到哪儿去?”
孟想不好意思地说:“真不赖我,你这变化也太大了。要是光头发长了也就算了,我觉得……觉得你整个人……”
夏晓炎故作紧张生气状,问:“你觉得什么?我整个人怎么了?变老了是不是?”
孟想赶紧说:“没有,是变好看了好不好!上学那会儿整个一假小子嘛,怎么现在这么淑女、这么秀气啊!”
夏晓炎双颊微微泛红,马上又嗔道:“谁上学时候假小子了?”
孟想笑着说:“你啊!跑得快,跳得远,上课睡觉,下课迷瞪,这都是男生特征吧。哎对了,我记得有一次上‘马原’课,你还跟我抢答‘到’是吧?”
夏晓炎歪头回想了一下,也乐了,说:“你还说,那次都赖你!老师点你名,你就喊‘到’就是了,你推我干吗?”
孟想回想着当年的场景,忍不住地笑着说:“我没有。你那会儿一上课就睡,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一看老师上课就点名,就想叫醒你,谁想到刚一推你就被老师点名了,你倒是麻利,一个鲤鱼打挺就站起来,干净利索地替我喊了个‘到’!你说,赖我吗?”
夏晓炎不好意思地一挥手,说:“算了算了,那会儿我真是瞌睡虫上身,每天都是睡不醒。偏偏还要上课训练,真是累死了。你说那会儿多好,食堂的饭那么难吃,我还能吃好多,关键是还不长肉;现在运动少了,吃得少了,倒把自己养肥了。”
孟想仔细打量了一下夏晓炎,很认真地说:“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你那会儿是太瘦了,夏天在操场上看你们跑步,你胳膊腿上的都是肌肉,那线条赶上博尔特了。当运动员当然是好看了,可是穿裙子不好吧?”
夏晓炎嘟着嘴表示赞同,说:“可不是嘛。所以上班以后我就不跑了,哎,也是忙了,跑不动了,可是我们这种人一不运动了,这身上的肉就跟气吹的似的往上涨。这不,我今天就是拿药来了。”
孟想不解:“拿什么药?”
夏晓炎解释道:“我们另外一个老师给推荐的,这里有个中医大夫不错,可以调整内分泌,我吃了她的药觉得还不错。”
孟想夸张地说:“长点肉就调整内分泌?你们女生是不是太紧张了?”
夏晓炎不屑地说:“你不懂,这是一综合项目。我现在睡眠不好,脾气也见长,老跟班里的小孩们较劲,还长肉,人家让我吃点药调理一下。至少现在我睡眠还行,自我感觉脾气也好了不少。”
看着夏晓炎小小的洋洋自得,孟想一瓢凉水泼下去:“什么啊,我看你脾气还是挺大的。瞧你刚才那么大声跟我嚷嚷,周围人都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夏晓炎右手握成拳头,对着孟想肩膀又是一下子,这回把孟想捶得直咧嘴,一边捶一边说:“我怎么脾气不好了?要是搁上学那会儿,我这腿就踹出去了!你还说!”
孟想笑着往后跑,说:“你看你看,那会儿是假小子不跟你计较;现在都当老师了,穿着裙子也扮淑女了,怎么还踹人?还说自己脾气好?讲理不讲理啊!”
让他这一说,夏晓炎也笑着不追了,反过来问:“你到这儿干吗来了?这可是妇幼保健院,给妇女儿童看病的地方,你哪里不舒服到这儿找大夫?”
孟想这才把自己来的目的一五一十地和夏晓炎说了。夏晓炎不听则已,一听就翻了,当即做出了火冒三丈状,说:“这是什么爹妈啊!你没钱给孩子看病可以借啊!再不行,找你们电视台、找报纸,现在不动不动就发动个募捐什么的嘛!再不行,先治着,治完了再跑也行啊,怎么能就把孩子给扔了呢!这是亲妈吗?这是不是人贩子啊?我说孟想,这事你们电视台可得负责到底,必须把这扔孩子的不负责任的爹妈给找出来,让全洋春市人民都看看他们都是什么货色,必须受到全体人民的鄙视……”
孟想听着夏晓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都不带打磕巴的,都愣住了。等她说完,孟想由衷地说:“我看出来了,你应该当记者去……不对,最好当警察,疾恶如仇啊,太吓人了。你放心吧,我这半个月就忙活这一个事了,现在孩子他妈的联系方式拿到了,我明天就找去,一定给你……不是,给洋春市民一个交代!”
夏晓炎拍拍孟想肩膀:“够意思!这才是无冕之王呢!对了,咱俩留个电话微信,明天告诉我啊!他们要是不认,咱就报警!我就不信了,新社会、红旗下,还有这样的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