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色笼罩在帕鹿顿的大地上,一弯月牙已经渐渐沉到了西方。西斜的月光照在白色的悬崖上,显得清幽而美丽。旁边的地方名叫柯鹿峡,意思就是狮子谷。那里月光照不到,非常黑暗,是属于埃萨特部落的。
这时,在悬崖附近的山洞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浑身长着浓毛的人。他先探出头部,继而把肩部露出来,瞪着两只凶恶的眼睛,向四周扫视着,他就是华丹族的酋长埃萨特。他向上下左右张望着,生怕有人看见他。其实,那时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别说是人,任何生物也都没有。山洞里的人似乎都睡着了,没有任何人走到山洞外边来。埃萨特看清楚了这些,才从山洞里钻出来,站在悬崖上。西斜的月光照在他毛茸茸的身体上。他在悬崖上举步往前走,他的面部表情非常怪异,在凶悍之中带着几分诡诈。他攀着从山洞里伸出来的木桩走。他走路的方法很特别,不单纯用四肢,而且连身后的长尾巴也用上了,就像一只老鼠往高墙上爬一样。当遇到山洞时,他不是从上面绕过去,就是从下面绕过去。很显然,他想做一件事,却怕别人看见。
那些山洞从表面上看去,似乎都是一个样子的,没有多大差别。其中有一个洞,长约十英尺,高八英尺,深度约有六英尺,洞穴深陷在白色的石壁中,好像一间房屋外的走廊。在它的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洞口,像一条甬道,可以通往内室。两旁还有许多像窗户一样的小洞,可以使空气流通,白天也可以让阳光照进来,这些都适合人居住的需要。山洞上面也有几个小洞,很像是天窗。如果从峭壁上往下看,真像是一个大蜂房。在许多小洞中,有细细的水流向下流淌,水流经过的石壁,都已经产生了凹槽,有的地方有几英寸深,有的地方将近一英尺深了,可见水流在这里冲刷的历史有多么久远了。
埃萨特走到这个洞口,静静地听了一阵,才轻轻地走进去。走到通往内室那条路的时候,他又停住脚步静听一阵,然后撩起兽皮门帘走了进去。里面是一间较大的房间,房间的尽头还有一扇门,门边点着一盏灯,光线却非常暗淡。埃萨特更加小心地往里走,他的一双光脚板,踏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他颈项上挂着一条皮带,皮带上拴着一根短木棒,此时他已把木棒拿下来握在手里,时时防范着。旁边是一条走廊,走廊上一共有三道门,走廊的两端各有一道门,另外一道门对着埃萨特进来的地方。有一束光线从他左面的那道门里射出来,门里面还有一间石屋,屋的中间有一张石桌,也可以说是石凳,因为它的高矮介于桌凳之间。它的四条石腿是和地面的石头连在一起的。石桌上面,放着一件小小的石器,因为离得远,看不清是什么。在屋子的另一角,还有一张石桌,这张桌子较大,约四英尺宽,八英尺长。桌上铺着许多一英尺长的兽皮,在这个桌旁,坐着一个华丹族的青年女子。她的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很薄的黄金制造的东西,一边呈齿状,还装饰着许多短毛,好像是一把刷子,她正在用这个东西,梳理自己身上又黑又亮的毛发,一件黄黑色的狮皮衣,正搭在一张睡椅上,那件衣服上钉着黄金的纽扣。她现在虽然光着身子,露出全身乌黑的长毛,有点近乎兽类,可是在华丹族中,她还要算一个出色的美女。
埃萨特馋涎欲滴地偷窥着她的美容,轻轻地走进房里,快步向她走去,眼里露出贪婪的目光。她用惊恐的眼光看着他,立刻抓起皮衣披在身上。埃萨特一声不响,脚步却没有停住,一直向她走去。她虽然明知他的来意,却还是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埃萨特说:“潘纳特丽!你应该感到荣幸,你的酋长是专为你而来的。”
潘纳特丽说:“怪不得你把我的父亲和兄弟都派遣得远远的,去探查什么高卢尔,原来你把他们支走,就是为了这个。你听着,我决不会要你,你快离开我这个祖传的山洞!”
埃萨特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笑声中充满着妄自尊大,说:“美人儿命令我走,我当然可以走,不过,潘纳特丽,我不会一个人走的,你得和我一块儿走,跟我到尊贵的酋长埃萨特的山洞里去。你怎么不放明白些?整个山谷里的女人,酋长一个也没看上,唯独看上了你,她们谁不羡慕你呢?还不快跟我来?”
潘纳特丽说:“不!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快走开,我恨你!即使你要我嫁给敌人荷丹族人,我都可以考虑,但是决不会嫁给你,你自己不知道吗?你惯于玩弄女性,残杀婴孩。你别妄想我会嫁给像你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你身为酋长,我也不会嫁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埃萨特这一下可真被她惹火了,他恼羞成怒地喊道:“你这个杂种,你再倔,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你以为我不会收拾你吗?你别忘了埃萨特是有权力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喘了一口气又说,“你还是顺从地跟我到酋长的山洞里去,说老实话,我看中了你,是你的福分,别人盼得要死,还得不到酋长的垂青呢!”
说着,埃萨特就要伸手去抱潘纳特丽,潘纳特丽急忙抓起金护胸,打在埃萨特头上。这一下打得很重,埃萨特一下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潘纳特丽一直盯视着他,过了一会儿,看他有点要苏醒的样子,就又重重地给他一下,再度把他打晕过去。潘纳特丽这时又急又怕,呼吸急促,长着黑亮毛发的胸口急遽地起伏着。她忽然注意到了埃萨特的佩刀,心里一动,急忙把埃萨特的佩刀连同刀鞘一齐解下来,挂在自己身上。然后急忙穿好衣服,看了看埃萨特还没有醒来,就赶快逃往外室。
外室的走廊门边有一个壁龛,壁龛里面放着许多圆木棒,每根长度有十八英寸到二十英寸。潘纳特丽匆匆选了五根,捆在自己的长尾巴上,然后向外面走去。她走到山洞外面,见四下没人,就急忙攀上悬崖上原有的木桩,一直爬到最高处,但这里还没有到悬崖顶。
她解下捆在尾巴上的木棒,插在悬崖间的洞里,继续往上爬,她用四肢和尾巴,交替把木棒往上移动。快到崖顶的时候,崖顶的边缘上正好有一株老树,它的一部分根就露在岩石的外面。她抓住树根,攀上崖顶,这里好像是上崖顶的最后一级台阶。这悬崖顶本来是华丹族人逃生的一条小道。他们村中,一共有三条这样的小道,可供逃难之用。这条路在平时是不大利用的,只有在最紧急的时候才偶尔利用,可以说这是不得已的逃生之路,因为这路太危险了。潘纳特丽深知,与其死在埃萨特手里,或落在他手里受他蹂躏,还不如冒一次生命危险的好。
她来到悬崖上时,四周还处在黑暗之中。她不顾危险,摸着黑向前逃去。这里距山谷约有一英里,地名叫作高卢尔。高卢尔的原意就是水之谷,也就是埃萨特派她的父亲和兄弟们去刺探消息的地方。她想一直往前走,或许有希望碰见他们。即使碰不见,在不远的几里路之外,就是格雷夫地带,即三角恐龙出没的沙漠地带。她逃到那里,只要不遇上可怕的怪物,就可以暂时隐藏起来。高卢尔这边洞中的人们,因为害怕那种怪物,都陆陆续续逃走了,弄得这里杳无人迹。于是他们用那怪物的名字给这地方命名,这地方就几乎成了那怪物的领地了。
潘纳特丽沿着高卢尔的边缘走,希望能找到她的父亲和兄弟。她心中惊慌,辨不出方向,吓得心惊肉跳。她在黑暗中祈祷着慌忙前行。任何一种声音都让她感到恐怖,有时声音好像从山顶上来的,有时又好像是从山下面来的。她定神一听,原来是一头雄性三角恐龙在那里咆哮,她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接着,她又听到了另一种声音。她侧耳细听,觉得一个什么生物正顺着山谷走来,而且是从上面往下走的。她停住了脚步静听着,希望来者是她的父亲,或是她的某一位兄弟。声音越来越近了,她不敢动弹。她睁大眼睛,在黑暗中看着,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不一会儿,她看到两道黄绿色的光束在黑暗中闪烁着,原来那是一头狮子的两只眼睛。
潘纳特丽本来是个勇敢的姑娘,可是处在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中,毕竟还是害怕的。前面肯定不会只遇见这一只狮子,也许还会碰到别的野兽;自己身后,也许不久就会有酋长的追兵。她想来想去,除了逃跑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她认为当务之急是逃开狮子的爪牙,如果飞奔,狮子当然会追她。这时,狮子已经快要向她扑来了。潘纳特丽转身向左奔去,无意间发现了一条新路。狮子虽然紧跟在后面,却没有发现它的猎物怎么会突然失踪了。狮子奔到她陡然消失的地方,那里却是一个深峡。那狮子暴怒起来,站起身对着下面的黑暗处狂吼了一阵。
再回来说泰山、塔丹和欧马特三个人。他们摸黑走过了狮子谷,欧马特在前面领路,向他们华丹族居住的山洞走去。泰山和塔丹在后面跟着,他们走到靠近峭壁的一棵大树前,欧马特突然站住了。
泰山问欧马特为什么不走了,欧马特低声说:“首先,我要到潘纳特丽的山洞去,见过潘纳特丽之后,再去探望我的父母。我在他们那里不会多耽搁,你们就等在这里,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欧马特说完,就悄悄走到峭壁下面,顺着山壁向上爬去。泰山看他在绝壁上爬行,又快速又顺利,就好像苍蝇在墙上爬行一样。那时因为天黑,泰山无法看见绝壁上有木桩。欧马特爬行得十分小心,因为他知道下层的山洞里一定会有哨兵把守。虽然这时夜已很深了,但哨兵不会都入睡。他唯恐稍一大意惊动别人。他必须很快赶到潘纳特丽的山洞里去,不能让泰山和塔丹在下面等得太久了。
泰山疑惑不解地问:“他是怎么往上爬的呢? 我看悬崖峭壁上没有搭脚的地方啊,他怎么能爬得那么快?”
塔丹指着石壁靠下部分的木桩给泰山看,说:“这没有什么诀窍,如果让你爬,你也照样能爬得这么快,别看你缺少一条长尾巴。”
泰山和塔丹等在下面,目送着欧马特接近潘纳特丽的山洞。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毫无动静,没有一个人发觉欧马特的到来。可在这时,稍下一些的一个山洞口里的哨兵似乎听到了声响,探出头来看了看。那时欧马特都快要爬进洞口了。泰山和塔丹一看情况不好,不敢耽搁,必须赶快往上爬。塔丹脚快,几步就赶到了峭壁下,只见他迅速抓住木桩,极快地攀登上去。这时泰山也已赶到,看见峭壁上的木桩一排排地向上延伸,一直到很高的地方。他向上一跳,攀住了最低的一根,两只手交换着抓紧木桩,转眼间也爬高许多。泰山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攀爬峭壁,但他毕竟体力好,身体又灵活,尽管速度及不上塔丹,但也相差不多。塔丹从小生长在这里,爬惯了这种峭壁,加上还有一条长尾巴帮助他,自然比泰山快。泰山一直没有停顿,总是紧跟在塔丹的后面。他俩都在担心同一件事,就是当他们爬到半途时,那哨兵喊叫起来。他若一喊,就会有无数哨兵从各个洞里出来,那么,欧马特就非被捉住不可了。只过了一小会儿,他们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那哨兵高喊一声,震动了沉寂的山谷,于是,有好几百人在洞里回应着,紧接着,众多武士都从各个山洞里跳了出来。
那个高声喊叫的哨兵,拿着木棍站在洞口拦住塔丹的去路。另一些武士也从四周包抄过来。泰山奋力追上塔丹,以便助他一臂之力。当他安全地爬上来时,就和塔丹并肩,站在他的左面。他看目前的形势,敌众我寡,处境实在危险。泰山抬头一看,自己的左面有个山洞,也许山洞里的人还没醒来,但他此时确实出于情急,忽然想起一个主意,猛地闯进了那个洞里。他把自己的长绳绾了一个活结,对准那个拦住塔丹去路的哨兵掷去,活结正套在他的脖子上。泰山急忙收紧绳子,那哨兵挣脱不开,只惊叫一声,身子便悠荡在半空里了。泰山站稳脚步,看着他挣扎了好一会儿。待他死后,泰山便把尸体丢在一边。
华丹的武士见泰山掷出绳索缢死了哨兵,吓得目瞪口呆,不敢动了。只有其中一个武士昂首挺胸,高声叫着,作出一副无畏的样子,要向泰山进攻。同时他还呼唤着同伴一同来打泰山。眼看这一群人要靠近泰山了。其实,泰山早就想好了收拾他们的一个主意,只等他们走近身边再动手。他猛然间高举起那个哨兵的尸体,发出一声人猿的长啸,把那个尸体对准向上爬的武士扔去。这一招可真厉害,死尸砸在武士的头上,不但使武士摔死了,同时还砸断了几根木桩。那个武士被砸得跌落下去时,不由得高喊了一句:“甲得格鲁顿!”意思就是“可怕啊!”其他的武士们也齐声呐喊着:“杀死他!杀死他!”
这时,泰山来到塔丹身边,说道:“刚才那个人喊的‘甲得格鲁顿’是什么意思?”
塔丹笑了起来说:“‘甲得格鲁顿’是可怕的意思,他们说你是个可怕的人。这次搏斗,他们即使杀死你,也不会忘记你是一个可怕的人物。你给他们留的印象太深了,‘甲得格鲁顿’ 这句话,他们是不轻易使用的。”
泰山说:“他们杀不了……哎! 那是什么? 他们在那里干什么?”泰山这句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两个人影扭打在一起。他们打得非常厉害,已经滚到山洞口的路上了。仔细一看,这两个人中的一个是欧马特,另一个也生得和欧马特一样强壮,身上的黑毛似乎比欧马特的更硬,好像从皮肤里突出来的一层猪鬃一样。他俩的体力看上去也不相上下,两个人拼命搏斗,可是谁也不叫喊,只有在每次受了伤的时候才低哼一声。泰山跳过去,想帮着欧马特杀死那个人。
欧马特发出一种很粗壮的声音对泰山说:“这场战斗是属于我一个人的,让我自己来应付,你不要插手!”
泰山听了,不便上前帮忙,就站在一旁观战。
塔丹对泰山解释说:“这是一场争夺酋长席位的战斗,欧马特的对手我虽然不认识,但肯定是埃萨特酋长。如果这次欧马特不靠外力相助,一对一地打死埃萨特,那么,欧马特就是华丹族的酋长了。”
泰山不由得微笑起来,因为他想起这也正是丛林里的法则,他们喀却克族的大猿,也是凭这种办法选出王位继承者的。这时有一个华丹的武士,把脸从旁边露出来,泰山恐怕他跳过去助战,刚要拦阻他,塔丹却比泰山还快地跳到他面前,叫道:
“这是酋长的争夺战,别人不许插手!”那武士看了一眼正在决斗的两个人,又回头看了看另外的武士,他高声叫道:“大家都退远些,这是酋长的争夺战,是埃萨特和欧马特两个人的战斗。”然后,他又回头看了看泰山和塔丹,问道:“你俩是谁?”
塔丹说:“我们是欧马特的朋友。”
那个人点点头,说:“等一会儿我再来和你俩说话。”
酋长争夺战还在继续着,泰山和塔丹只能做旁观者,但见两个人不是用手打,就是用脚踢,或者用长尾巴抽打对方,泰山和塔丹也无辜地挨了几下。埃萨特手里没有武器,他的腰刀早被潘纳特丽拿走了。欧马特身边有一把刀,但他腾不出手来去抽刀。再者,按他们部落的规矩,凡是酋长位置的争夺战,只能空手打,不能借助于武器,所以欧马特即使有机会,也不能去拔刀,否则这场酋长争夺战就算无效。
打斗中,有时欧马特和埃萨特也暂时分开一会儿,但这仅仅是一刹那的时间。突然间,埃萨特占了上风,他抱住欧马特,把他按在悬崖的边缘上,很想把对手推下去。泰山真替欧马特担心,幸而欧马特紧紧抱住埃萨特不放,胜负的形势不断在改变着。两个人扭在一起,又滚到悬崖边上了,竟一同滚了下去,泰山不由得轻轻地惊呼一声,他深恐欧马特丢了命。泰山和塔丹都急忙奔到悬崖边往下看,他们都以为悬崖这么高,在黑暗中跌下去一定会丧命。但天色刚刚放亮,向下看去,大出泰山的意外,他非常庆幸地看到他俩都还活着。他们并没有跌到崖底下,而是落在峭壁的中间一块凸出的地方,那里离悬崖顶大约只有几尺光景。
两个人还在继续打。欧马特到底比酋长年轻,耐力比埃萨特强,渐渐地占了优势。埃萨特渐渐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欧马特找了一个机会抓住埃萨特,把他推到悬崖边上,用拳头拼命打他的胸口。一向非常威武的埃萨特现在感到胆怯了,他似乎预感到死神已经来到眼前,但他还是死命地抓住欧马特不放,以便使自己不跌下去。在这危急关头,埃萨特却不顾华丹族一贯的规矩,为了保命,他要下毒手了。突然,他把尾巴甩到欧马特的腰刀柄上,卷住了腰刀,想要把它拔出来。
泰山一看,马上识破了埃萨特的企图,他要用欧马特的腰刀杀死欧马特。这时泰山急忙纵身跳到了两个人的旁边。埃萨特这时正想抽刀刺死他的对手,在崖顶上的武士们也看得清清楚楚,一齐高声大喊,表示不平和对埃萨特的轻蔑,但他们的动作却比泰山迟钝。这时泰山一伸手,抓住了埃萨特卷刀的尾巴,欧马特趁机一用力,把埃萨特往崖下一推,这个满身硬黑毛的酋长竟翻着筋斗滚到崖下去了。随着一声绝望的惊叫,埃萨特跌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