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不接她电话她自己会走的。”谨瑜在那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明天能过来吗?她很想见你。如果在手术前赶不到,那就在手术后。那对她也许是一种安慰。”泽洋压抑着内心对这个男孩的愤怒,平静地说。
“好...”谨瑜居然答应了。
“那好,就这样,明天到了,打小雨的电话。”高泽洋挂上电话,心里似乎松了一口气,这样的结局,似乎是可喜可贺的结果。如果谨瑜能够过来照顾小雨,那么,自己也算是能安心回去工作了。
转过头,只见小雨正平静地看着自己。眼睛里有闪烁的泪光:“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吗?”小雨的声音有些颤抖,眼泪在她眼眶里摇摇欲坠。泽洋愣了愣,看着她,点点头。
“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小雨拼命地摇头,眼泪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泛出淡淡的水印。“医生,医生...”小雨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的嘶吼:“我要见医生,这一定不是真的。一定不是。”小雨从床上挣扎地起来,手中的针管已经被她扯出,手背上流出了殷红的血。
“你别这样,你要见医生我帮你找,你冷静一点。”泽洋见小雨疯狂的样子,连忙上前抱住她。
此时,闻声而来的医生和护士推门而进。见到的景象有些狼藉。小雨穿着病号服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一度的情绪失控,满面的泪痕。而高泽洋则狠狠地抱着小雨安定小雨的情绪。
见到站在门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小雨更加失控了:“医生,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我没有怀孕,我也不用切掉我的子宫。对不对?”小雨哭喊着抱住女大夫的腿。
女医生见状,泪水也模糊了视线,连忙抱住小雨抚摸着她的背:“孩子,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小雨突然狠狠地挣脱出女医生的怀抱,“噗通”一声跪倒在医生面前拼了命地磕头,哭着喊着:“医生,我给你磕头,我给你磕头。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小雨的头撞击着地板的声音惊心动魄,额头上的红印触目惊心。
流年花开开未央(9)
“小雨,别这样!”高泽洋狠狠地抱着她不再让她伤害自己。
所有人都上前试图扶起小雨。
“医生,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好不好。我求求你,你们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的。”小雨的嘶吼,惹得大家都红了双眼,还有那闻声而来的其他病房的病友。看到此情此景,窃窃私语地议论了起来。
大家伙一起,七手八脚的终于将小雨重新弄回了床上,并且绑好了手上被扯出的针管。小雨的手背上,布满了风干的血迹,像枯萎的红玫瑰,失去了生气与美丽。
“小雨,你冷静点。”泽洋按住小雨的肩膀大声地对小雨吼着。一颗泪从泽洋的眼中掉落下来,滴在了小雨冰凉的脸上。
小雨突然就冷静了下来,不哭,也不闹。像个死者,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暴风雨后的狼藉与平静,一切的一切,都在透着死亡的气息。所有的医护人员见状,纷纷退出房间去。
“谨瑜说,他明天来看你。”泽洋对小雨说。
小雨突然就转过了头来,甚至刚刚还被泪水洗刷的脸上尽然露出惊喜的表情,眼神里也有了应有的光芒。看到小雨的反应,泽洋实在想不通。谨瑜到底在她心里占了多少的分量,居然可以让她忘记那么巨大的伤痛和恐惧。
泽洋的手机再次响起。是雅琳。高泽洋这才想起自己的女朋友雅琳还在家里等着自己。高泽洋害怕小雨又失控,也不敢走出病房外,直接当着小雨的面接起了电话。
“亲爱的,你开完会了吗?知道你要开会,所以一直都不敢打扰你呢。”雅琳的声音是甜的,是致命诱惑的甜。高泽洋转头看看床上的小雨:“我...我得加班,今天睡公司了。你早点休息。”泽洋有些支支吾吾的回答。
显然那边的音调落了下去,透着深深的失望:“哦...今天不回来呀!好吧,亲爱的也注意一点,不要太累了。”虽然失望,却不忘关切。
“他说谎了!”就在这时,病床上的小雨突然提高分贝冲着电话那头的雅琳喊。高泽洋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僵硬在原地。他转头愤怒地盯着小雨看,眼神里似乎能喷出火来。然而,小雨居然放肆地坏笑着。
“谁啊?”雅琳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高泽洋害怕小雨又捣乱,忙捂着话筒走出了病房门口:“同事,跟你开玩笑呢!”高泽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好了,亲爱的,我还要忙呢,先不说了。”
“好吧!”雅琳暗淡地说。
高泽洋挂上电话就走进了病房:“我好心照顾你,你竟然要陷害我,你安的什么心呀?”高泽洋气愤地说。小雨淡淡地笑着:“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呀,你照顾我我也不会感激你的,所以你走吧。!”说着,小雨倔强地将头转向窗外,不再看他。
“你!”高泽洋被气得语塞:“算我好心做了驴肝肺!”然后抓着外套往外走,走到门口又顿住,想了想,又走回了床边。
“你们男人说谎的方式真不同。”小雨叹息着说。小雨依然没有转过头来,背对着高泽洋,喃喃地,像自言自语。高泽洋显然从小雨的口吻里听到了哭泣的哽咽。
“就像谨瑜,他说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词让人不得不信。但是你说谎,如果是我,很轻易的就可以看穿。”小雨还在喃喃地说着。
高泽洋终究没有选择离开,他知道,小雨也只是在故作坚强而已,说那些话,也只是为了不内疚而已。显然,小雨的伪装,很失败。反正最重要的事情已经耽误了,他又怎么可以不顾她。但是小雨确实猜对了,这是高泽洋第一次对雅琳说谎。
“为什么不走?”小雨淡淡的说。
她是那么的害怕孤独,却又那么的倔强。倔强得将身边的人往外推,然后独自一个人舔舐伤口。她希望高泽洋走,却又害怕他真走的了。她是矛盾体,她的内心总是在搏斗着。自尊和需要,总是在冲突着。
流年花开开未央(10)
“你上学吗?”泽洋躺在小雨病床旁边空着的床位上问道。
“我十六岁就没上学了。”小雨盯着天花板,平静地说着。
“为什么?”泽洋好奇地转过身来看小雨,小雨依然盯着天花板,吊瓶里的液体还在缓慢得进入小雨的经脉。
“那个男人想强暴我,我就跑了出来,再也没回去。”
“那个男人?”泽洋好奇地问
“我的后爸,我的亲生父亲不要我和妈妈了,我妈妈就带着我嫁给了那个男人。但是那个男人对我不好,对我妈妈也不好,只对弟弟好。那个家我本就想离开,甚至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直到他试图强暴我,我才下了决心跑了出来,并且再也不回去了。”
“你现在几岁?”
“18”
泽洋自然很好奇那样一个小女孩从家里出来,也离开学校。这两年是怎么生存的。可是,想问却又哽在喉里问不出口。或许好奇心不能太重,这是泽洋这些年里学到的。
“你呢?我猜你二十二。”小雨把注视着天花板的视线转过来。
“呵呵...我二十五。”泽洋回答。小雨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但是犹如烟花,转瞬即逝。这让泽洋想到了亦舒的《她比烟花寂寞》。寂寞究竟是什么呢?寂寞是像小雨一样,让自己的全世界里只剩下一个最重要的谨瑜,哭哭笑笑皆因为他。然而,当谨瑜抽离后,空了的世界就是寂寞吗?
“谨瑜明天真的会来吗?”小雨又问。
或许在这样的空间里,不找话题继续,那么就只能剩下死一般的沉寂了。这样的沉寂会让大家都尴尬,会让人觉得自己离死亡更近了。也许现在的小雨并不是害怕死亡,只是害怕比死亡还要恐怖的寂寞。
“会的,他答应了。”高泽洋坚定地说。
小雨的脸上浮起笑意,安心地闭上眼睛睡去。泽洋看着小雨。只觉得忧伤和惆怅,弥漫了自己整个世界。一切的一切,都浸泡在湿润冰凉的悲伤里。
泽洋告诉自己,等到谨瑜来了,他就走。他还欠董事长一个解释,还有雅琳。不能再耽搁了。想着,翻个身,闭上了眼睛。总算可以安心睡个觉了。
深夜,寂静。病房里好静,静得让小雨可以听到高泽洋均匀的呼吸,静得连流泪的声音都显得惊心动魄。孩子,谨瑜,安琪,自己。原来,自己的身体里,留着一具已死的爱情的尸体。其实走不出去,放不开的那个人一直是自己。原来爱情早就死了,只是自己并没有察觉。可当一切向海浪一样扑面而来让自己无处可逃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无法面对。
小雨知道,谨瑜和安琪走了。那天小雨送谨瑜上车,在火车站却意外看到了安琪。安琪对着小雨诡异地笑着,上了谨瑜所在的那辆列车车厢,小雨还清晰地记得车厢号是3。
谨瑜也许是和安琪约好了一起离开的,只是两个人分前后上了车。如果真是这样,谨瑜是不会回来的。可她还是抱着期待等待谨瑜回来,结果如小雨所料。谨瑜真的没有再回来了,包括安琪也没再出现。
这是一场预谋好的抛弃。
一年时间,从谨瑜追求小雨,小雨接受谨瑜,两个人同居,接着出现安琪,再到多次发现安琪和谨瑜两个人秘密交往,再到他们离开悄无声息。整整一年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小雨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经受爱情友情的双重背叛。谨瑜曾经的山盟海誓甜言蜜语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早已是另一番模样。
小雨十六岁逃出家门后在朋友的帮助下进入了酒店工作,因为小雨在家的时候每天都在做家务,所以干起来自然顺手。很快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人缘也极其不错。谨瑜便是那家酒店的领班,见到可爱开朗的小雨便开始疯狂地追求。
有一天,经理将安琪带到小雨面前:“这个是新人,先跟着你,多教教她。”小雨连忙点头答应。那时候的安琪也是个可爱的小女孩,一直姐姐姐姐地叫着小雨。为了多给安琪锻炼的机会,小雨便尽量让安琪亲自动手。
可是安琪的大意给她酿成大祸。安琪在给客人倒酒的时候将红酒撒在了客人名贵的西装上,客人大怒让安琪吓地发抖。安琪努力想挽回局面,试图拿纸巾给客人擦拭,却又不小心将客人餐桌前的汤碗打翻。汤渍再一次撒到了客人身上。
客人震怒,非要经理来处理。小雨试图自己出干洗费压下这件事,谁知难缠的客人不依不饶。
就这样,安琪被经理开除。那时候安琪刚上班第二天。小雨为安琪求情。经理只是愤怒地甩下一句话便没有了商量的余地:“倒酒都不会我要她干嘛吃的。”
小雨不知道安琪和谨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从那以后,小雨便开始听到了风声,说是安琪和谨瑜来往密切。可是,小雨一直觉得谨瑜不可能会背叛她,只觉得是那些人嘴多瞎说。
那段时间,谨瑜对小雨很好,好到让小雨没有理由怀疑他。小雨也不愿意去怀疑,一点都不愿意。
或许只是太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
眼泪静静地划落,湿了枕头。小雨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就是这扁平的肚子里,藏着一具已经腐烂的尸体,或许,还发着恶臭。小雨开始想象,爱情从美好地形成,发展,再到死亡,腐烂。这样的过程究竟是否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从形成到腐烂一样。小雨决定给它取个名字,直觉告诉她,这是个女孩。就叫她“小栀子”吧。
小雨似乎对这个名字感到满意。转头看高泽洋,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轮廓。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她不觉得有什么理由他需要这样做。或者换种解释,他是个随时随地同情心泛滥的好人?
流年花开开未央(11)
这是一个晴朗的天,是这个阴郁的城市鲜有的晴朗。阳光的力度不是很强,懒散的温暖。手术在这样一个晴朗天进行,是否是个好的预兆?
泽洋亲自将小雨推进手术室大门。小雨没有失控,只是眼角的泪一直在滑落。“等你出来后,谨瑜就到了。”泽洋轻柔地抚摸小雨的头发。对小雨说。小雨点点头,静得像秋冬的落叶。
手术室的灯亮起,照着小雨睁不开眼。眼前苍白的一切,像天堂。麻药缓缓输入小雨的身体,小雨缓缓地闭上眼睛,光线的最后,是谨瑜的身影。
泽洋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焦急的等待。等待的过程是煎熬人心的,甚至一分钟都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泽洋拿出手机给谨瑜打电话,于是耳边又响起了王力宏好听的声音。突然,歌声戛然而止,客服小姐好听却又让人绝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这突然停止的音乐预示着什么?泽洋的心犹如承受了晴天霹雳。他立即再回拨。电话那头传来标志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泽洋突然明白了昨天小雨说的话,说谎可以脸不红心不跳振振有词的人,还有什么诚信可言。昨天只是敷衍,谨瑜根本不会出现,就算听到了小雨的情况,他依然可以做到冷漠无情,不闻不问。一股怒火直冲而上,高泽洋真恨不得狠狠揍那个叫谨瑜的两拳。
为这样的男人,毁了自己的一生。高泽洋气愤,恼怒,心疼,他想不通,这样的男人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让小雨为他不顾一切。至少,高泽洋打心底里看不起这样的男人。
怎么办?怎么办?若是待会小雨出来,知道谨瑜没有来,会不会像昨天一样失控?
手术还在进行,手术室上的灯还刺眼的亮着。泽洋沮丧地坐在椅子上。连续几天,为这个女孩他不停得奔波。可是他还是欠小雨一个承诺。谨瑜不会来了。高泽洋发誓,如果有机会碰到那个叫谨瑜的男人,他一定要替小雨揍他两拳。
小雨安全地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戴着蓝色的卫生帽,脸上苍白地没有一丝红润。一个小时不到的时间,泽洋却备受煎熬。
“手术很成功,但是还得留院观察一周,如果没有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病房门口,医生小声得对泽洋说。泽洋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