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昨夜一番闹腾，梅馥早起两个眼圈乌青，好似大病了一场一般。那王四被抬回去后，她两眼瞪着两扇破旧的房门一夜没敢闭上。自己打了王四，王家的三个儿子岂有不记仇的道理？思及姐弟三人以后的日子，更是觉得迷茫与绝望，到天蒙蒙亮，她便起了身。
早饭做了饼子和稀粥，小孩子家不记事，昨晚上还吓得躲进姐姐怀里哭的宛凤，今早仍欢天喜地，原地打圈圈的叫道，“有大饼吃喽！”嚷着让姐姐多给她放点芝麻油在里面。宛龙比宛凤略大两岁，懂事的帮着姐姐将碗摆好，又将自己的大饼掰了一块给妹妹。
吃完早饭，沐今晨将一双弟妹送到邻居吴奶奶家，让其帮忙照看一会。吴奶奶和她老头子无儿无女，两位老人家平素很少和人打交道，但是吴奶奶喜欢孩子，尤其见到宛凤总要从腰里摸出块麦芽糖来。为这，梅馥才会将弟妹送过来待一会。
到了门口，梅馥敲了敲吴奶奶家已是腐朽不堪的木门，过了好一会，门才从里面吱吱呀呀的打开。来开门的正是吴奶奶，老太太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走，穿一件半新蓝花的对襟大棉袍子，满脸的褶子，瘪瘪的嘴巴好像在不停的嚼东西，头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摇动。她先看了眼梅馥，浑浊的老眼让人弄不清楚她到底看到了面前的人没有。梅馥还没有说话，宛凤已是甜甜的喊了声，“吴奶奶，我姐姐有事，我和二哥哥在你家玩一会呗？”
“进来，进来。”吴奶奶已是转身走回了屋里。梅馥看着宛凤和宛龙欢天喜地的也跟了进去，自己想想得抓紧时间办事，便将门掩上。
“孩子，小心着点，人心隔肚皮，别让人蒙骗了去。”
梅馥扭头朝说话的地方看去，刚才只顾着想见到吴奶奶该怎么解释，既没有注意到吴爷爷正坐在门边的石墩上搓麻绳。这老爷子在这片地儿打更，是以晚上做事，白日里很少能见到他。白家虽然挨着他住着，今日才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老人家。然只这一眼，心里立时‘咯噔’一声，风雨夜的那张脸。梅馥不由得眉头紧锁，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接了宛龙、宛凤出来。
“爷爷老了，不能照看你们，你是长姐，长姐为母，以后就要靠自己了。”吴爷爷抬起脸来望着阳光下的梅馥，说的极为真诚。梅馥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吴爷爷又抬手向他比划了一下，“记住，五十，去吧。”
做生意的人家都起得早，只是今日王豆腐家的豆腐铺子不如往日热闹。少了王豆腐这个主力，几个儿子的手艺明显要差些。
“王家的，你看看这豆腐做的，竟是卖豆腐渣呢？”
“我说今儿个这啥势头，豆腐都压成了砖头，让我们这小本生意的砸自己家招牌不是？”
埋怨声此起彼伏，急得王四的老婆连连的跟在众人后面赔不是。又不敢说自己家出事了，只丢白眼给三个儿子，“平日里都不学好，偷懒，不上进的东西，今儿个知道厉害了吧？还不都滚进去看着驴子拉磨呢，竟是都在这里杵着做什么？”三个儿子大的有十六，小的和梅馥一样的年纪，半大小子，脾气倔的很，一个个气呼呼的直眉瞪眼，但是碍着是自己老娘，谁也不敢放个屁。
梅馥在门外看了好一会，心知今日自己打的是场硬仗，整理了一下衣裳，拍门叫道，“王婶子，忙着呢？”
那王四媳妇一听声音是梅馥，原本不悦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怒色。她的三个楞头儿子见情形就要蹦上去，被她一个眼色吓得站在院里，只是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到底姜是老的辣，王四媳妇上前一边开门，一边热情道，“白家老大啊，你咋来了，别是嘴馋想俺家豆腐吃吧，来来，快进来！“说着让了梅馥进院子。
“婶子，我来看看叔，他醒了没？”梅馥说的镇定。王四媳妇看了他一刻，方点头道，“后头屋里呢，婶子带你过去。”
说是后头屋，其实不过是王家房子不够用，在主屋后面搭了个偏厦，平时用来放些杂物，今日里面勉强放张床。王四这情形，王家人自然觉得脸上无光，是以让他睡这里，只说安静便于养病。
梅馥进了偏厦，里面连张椅子也没有，因为小，搭建的简单，采光很差，大白天黑乎乎的，只能勉强看到躺在床上‘哼哼’的王四。“叔，好些了没？”梅馥立着床三尺的距离站着。
王四心中有鬼，心中又恼又愧，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假装疼痛难忍，‘哎呦’着不说话。
“四叔，我想明白了，那房子我卖给你，但是银子要另说。”
王四一听梅馥要卖房子，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因为碰到了痛处，刚坐起的上半身又倒了下去，正好砸到后面的墙壁上。这偏厦本就极尽简陋，顿时晃了几晃，好歹没一下砸倒了去。他又挣扎了几下还是没坐起来，只得喘着大气，躺在床上叫道，“大侄女你终于想开了，这就对了，你要几间破草房能做什么，不如卖给我。”
“我要五十两，少一个子儿也不卖。”梅馥咬牙道，吴爷爷的那个坚定的手势给了她信心。
“什么？五十两，你小孩子家家的倒是心不小，狮子大张口啊你，五十两，那破房子哪里值这么多银子..。”王四骂骂咧咧的，很是嗤之以鼻，一副要把梅馥吃了的神情。若不是梅馥想到来时吴爷爷的叮嘱，几乎就放弃了。事实上她也着实不知道王四能给多少银子，这次也全是凭运气罢了。
“昨夜的事情，我打了您老人家，心中愧的慌。”
“这就对了嘛，你小丫头家看着柔弱下手也忒狠了点。”
“我打算这就去衙门口报案，投案自首，横竖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爹在世时经常教导我，做人要敢做敢当，到时候官府自然会给个公正的说法..。”
“什么，什么，你要报案？”王四这次真是忘记了疼痛从床上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