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侄女啊,五十两就五十两,婶子答应了,你回去收拾收拾,明日我们一手交银子,一手交房契。”王四老婆一直躲在门外趴在墙上偷听,当听到梅馥要去官府的时候,一个猴急蹦了进来。
梅馥诧异的看了看一脸讨好的王四婆娘,又扭头向王四看了看。
王四婆娘冲王四好一番挤眉弄眼,无奈王四口中只讷讷的念叨着“五十两、五十两银子啊!”,压根也没朝他婆娘望一眼。急得王四婆娘一个健步冲到跟前,照头给了他一巴掌,吼道,“吃猪油蒙了心肠的糊涂东西,还不醒着点呢,自己做的那起子好事,让我怎么说,今日就这么定了。”
梅馥看这夫妻俩的丑态,心中冷笑一声,也不在说话,遂告辞出去。王四婆娘人虽粗鄙,但是心里不傻,一路陪笑的将梅馥送出了门。
今日卖房一事,看似匆忙,实则也是梅馥思索许久的事情。所谓树挪死,人挪活。搁在往日,老房子自然是不能卖的,但是今时今日,父母双亡,姐弟三人守着房子却又哪里讨营生呢?前日去拜访李大贵之时,看他铺子不大,但是家里饮食起居,一应摆设却已是中等小康人家。梅馥受了启发,何不自己也弄点银子做个小本的买卖,不求富贵,只要姐弟几人户口便知足。
然主意有了,这本钱银子哪里得?眼下惟一能打主意的就是自己家这三间茅草屋。经昨晚一事,她深知自己打了王四,梁子就此结下,这事即便跟前王家不会找事。但是日久天长,又抬头不见低头见,终究是个心病。何况自己带着两个年幼弟妹,若是王家以后寻衅滋事,自己岂不是家无宁日。思来想去,这才下定来决心,将房子卖了。
与王家谈妥后,梅馥先不去接弟妹,反而转身往大街上去。她一路走一路看,走走停停,直将云州的几处热闹街市都逛了个遍。待到日头已是偏西,也未寻着个合适的市口铺面,不免心中懊丧,就着路边的一个树墩子坐下来休息。
“这位姑娘,过来喝碗茶解解渴,瞧您也累了,我这里还有几个芋头。”一个着青色棉袍,斜撩着袍角塞进了腰带上,捧着个水壶喝水的中年男子冲梅馥吆喝道。
梅馥见这人穿着打扮挺朴实,一双眼睛眯缝着笑,面善的很,正值自己早起到现在滴水未进,便起身过去,要了碗茶坐下慢慢喝。
“这芋头是我中饭剩下的,还算热乎,您若不嫌弃就凑合着吃点。”这掌柜的算是个明眼人,早看出梅馥这样的女孩子大抵生在穷苦人家,她一个上午又在这周遭转悠了几次,心里同情,便招呼了她过来坐坐喝口水。
梅馥矜持一笑,算是向掌柜的道了谢,不客气的抓起芋头就吃将起来。芋头已是半冷,并不是十分入口,但是梅馥吃的却十分香甜。不过眨眼的功夫,三个拳头大小的芋头进了肚子,她又端起碗‘咕咚咕咚’把水喝光,用袖口擦了把嘴,这才又来了点精神。
“掌柜的,不瞒您说,我想找个门面做点小本的买卖,可是转悠了一天,竟是没看到中意的。”梅馥心里正自苦恼,抓住个人就开始倒起苦水来,顺便也想探探这掌柜的口风,他也是生意人,或许能有个建议。
“哎呦,您算是问着人了!”没想到这掌柜一拍大腿,人也从板凳上跳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茶棚问道,“您看看我这地方怎么样?”
梅馥被她吓了一跳,继而仔细打量了一番茶棚,竹子架的顶棚上面用油纸蒙了,很结实,一抱粗的木头做的四个柱子,这棚子绝对经得起风吹雨打。紧挨着棚子有一间小小的青砖瓦房,想来是烧水的地方,但是外观看来比自己家的草房子要好的多了。“好是好,但是我手头上的银子也只够盘个不起眼的门脸,您这地方恐大了些。”梅馥不由得犯起了踌躇,挠着脑袋发愁。
“嗐,看您这小姑娘也怪可怜见的,大哥我也是个实在人,我老子娘在老家,眼下病的快不行了,我得马上卖了这地方回家守着去,您若给得出这个数这地方就是您的了。”掌柜的大手一伸。
梅馥见那个五个指头,根根如擎天玉柱一般的屹立着,瞬间觉得早上吴老头的那只皱巴巴的老手少了一根指头。如果他是六个手指的话,那么自己说不定能诈王四六十两银子,买了这地方还能有些剩余,如此就圆满了。
掌柜的见梅馥沉默不语,一脸的愁容。过了好一刻,又跺脚咬牙道,“罢了,看您也是个可怜人,四十八两银子,再少也不能了。”
“还剩二两,有门!”梅馥顿觉天上的太阳刹那间明亮许多,站起身来拱手一揖道,“掌柜的仁义,我也就明人不说暗话,买了这茶棚我也就一文不名了,求您行个好把里面的物件留些给我,我也好守着勉强糊口过日子。”
这话好说,本来路途遥远,掌柜的也没打算将茶炉子、茶壶、茶碗甚的都带走,只捡几件贵重的带着,其余的都留下。梅馥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还真找了处合适的铺面,又跑到前面的十字路口数了数一碗茶的功夫过往行人量,平均下来竟也有三五个,心里美的直冒泡泡。直到日已西沉,这才屁颠屁颠的回了犄角儿胡同。
“三哥,你都跟了这丫头一天了,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说来我帮你参谋参谋?”林景昔实在闹不明白他这心高气傲的三哥哥今日是犯的哪门子神经,见梅馥走远,忍不住问道。
“她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出门办事,若是遇见坏人怎么办,可别忘了她替我们教训了徐驴子那货,知恩图报懂不?”林景风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说得林景昔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更加晕头转向。
到了吴家,吴老头仍坐在门外,见梅馥过来,竟是猛然站起了身,一双老眼猫头鹰一样警觉的看着她。
“五十两。”梅馥如他一般伸出一只手,老老实实的汇报道。
吴老头听言略微点了点头,也不再坐下,转身开了门,带着梅馥一同进了屋。
宛凤和宛龙见姐姐回来,早欢天喜地的围了上来,宛凤抱着姐姐的手撒娇道,“姐姐,你到哪里去了,凤儿可想你了。”
“她说谎,就知道吃吴奶奶的麦芽糖、糖果子,一日里也没见你提姐姐。”宛龙老实,一下子就揭了宛凤的底儿。
“都别闹,让你们的姐姐也吃点东西。”吴奶奶蠕动着瘪瘪的嘴巴,挪动着一双小脚去灶台间开锅去了。
梅馥这才得空儿仔细打量了一下这屋子,吴家的摆设和家当竟是与自己家大差不差。房内靠西墙放了一张不知年月的大木头床,难得的是既然还有床幔,中间摆了张桌子吃饭用,最东边的墙角支了个土灶。此时可以闻到灶台间飘出的微微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