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我要去外地出差,培训分公司的人员。我这个年龄,虽然没混上个一官半职,却混了一大把经验和资历,因为我只会埋头拉车,摧眉折腰抬头看路的事打死也不爱干,所以,出去培训人员这样实打实的差事非我莫属,游山玩水的营生肯定没有我。
培训时间一个月。估摸和红辣椒一块回来。所以,只有提前举行告别仪式。那天,我请爹娘来家里陪着女儿,自己提前一天出发,到红辣椒她男人家里歇下。这是我第一次和红辣椒的男人一起过夜,一整个晚上,他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睡着了不自觉地松了手,就会惊醒,再抱紧我,生怕我会没有了掉出去,没有了。一晚上睡了无数觉,却又根本没睡着,第二天傍晚的火车,两个人依旧抱在床上迷糊。然后,他一个人下床去,翻箱倒柜,找出一对无锡小泥人,把男的给我,自己很认真地用绸布把那个女的再包起来,放回箱子里。两个人,什么都不说。不敢承诺,没有未来,只有心里头的舍不得。
不知道费了多少劲,只觉得是用了一生的力气,我把自己从他身上扯下来,飞奔去赶火车。车上,用他刚给我买的手机告诉他,他是我这辈子惟一爱过的男人,最后的男人,不管以后还能不能看见他,不管有没有将来。
我根本就没想将来。红辣椒在,他是她的将来,红辣椒不在,他是另一个如花似玉的将来。这种男人,是少女们的致命毒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脸上早已消褪了醉人的红霞,也没有了紧绷的身体,吹弹即破的皮肤,只剩下了尊严和骄傲,过去的大半年里,我有你的今天,现在,今天也已经成为过去,我甚至对你连回忆都不能,一个在别人身边对别人嘘寒问暖天天给别人报着天气预报找出来冬棉夏单地逼着加紧人换上的男人,我想他干嘛,除非想给自己添堵。
我一个人,好好的过,是我对你思念的方式。
培训,每天上半天课,剩下的时间就胡逛。妈富隆停了,身体回归本初,排卵和月经前期那种略带快感的隐隐的疼,周期性地提示着我还是一个女人,正常健康的女人。吃了妈富隆后,这些感觉都没有了,甚至欲望,连欲望都没有了原始感,那种压抑不住的蓬勃。就决定从这次出差开始,再不吃了。
那只有一个办法了,上环。
女人。折腾的都是女人,可是,女人为了她爱的男人,下地狱都不眨眼。
你可以没有未来,我不能没有打算。
我出差的地方是个省城,对面是省医科大的附属医院,每天看见那个医院人山人海的盛况,这天也凑个热闹,去挂个妇科。
因为多年的自娱自乐,我在单位组织每年的妇科体检中,情况都是最好的,所有的指标都是阴性,子宫颈光滑,现在又会如何?有没有传染上某种难言之隐?医生扒拉了一下,按巴按巴,一切都好。我问医生我还能不能生孩子?医生看看我,又看看病历上的年龄,说,多了不敢说,三五个还能生。
可是,我说,我老公不想要孩子。我应该怎样避孕。
医生很奇怪:你才结婚?
我说我还没结婚呢。
估计医生也懒得打听那些带着各种妇科问题的女病号们的烂事儿,说,你这个年龄,不要吃药了,最好是用套。
我说我老公不喜欢用套。
她也不管我没结婚怎么来的老公,说,那就上个环吧。
我心里打怵,却又只能如此,谁让我爱那个男人。
没有未来,就让我为你自虐。
医生把我打发到计生科,由实习生负责,把一枚不锈钢钉,砸在我的身体里。
怎样解释,既然红辣椒要和我一块回去,我和他或许再也不会有来日,也不会和其他任何男人再有瓜葛,但还是,莫名其妙地去给自己上了环,我只能说,一定是有一种鬼一样的力量,推着我,身不由己。
他说过他不要孩子。但就他这个喜欢裸奔的德性,要不要孩子根本不由他说了算。我在他的书架上发现过一本病历,红辣椒的,诊断结论是内分泌失调性不孕。我真怀疑她的这个失调与红辣椒有关,女人月经期都不让吃辣,她是顿顿无辣不欢,辣椒是她的命。
我对红辣椒没有任何敌意,好好的男人他不要了,让给我了,我无法对她产生任何排斥心理,现在她要回来了,我理所当然地乖乖走开。本来就是人家的男人。我甚至劝这个男人,红辣椒回来后就好好过吧。我依恋这个男人,却从未想占有他。也不想地久天长。女人最大的本钱是年轻,我惟独没有年轻。我也不想把自己陷入日日照着镜子研究脸上有几根皱纹生怕男人嫌弃的境地,我不是高官富商的大房二房三姨太,用不着看男人的脸子吃饭。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对任何人匍匐,哪怕他是我爱的男人,用生命爱的男人。所以,孩子是我不想生,不是因为他不要我才不生。40岁了,我没有精力再去养一个孩子,如果我想用孩子来拴住他,抢夺他,那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勾当,因为孩子,会让我丧失最后残存的一点风韵,彻底变成一只松松垮垮的老母猪,一只老母猪会拴住一个潘安陆机一般才貌双全风流洒脱的男人,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那样只能让自己变成一个挟孩子以令他爹的歇斯底里的疯子,我不要变成这样。
如果他想要孩子,必须找更好的人选,年轻的姑娘,漂亮的大学生。我是否生孩子,与他有没有儿女,没有关系。
因为爱他,因为只想有他,我不会生他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