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总煜三人沿着北边行进,决定绕过苏州后再想办法南下,直抵福州,寻找复明主力。虽然弘光皇帝朱由菘被俘,宣告南明弘光政权的崩塌,对南明朝造成了重大打击,但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加之这个时候南方大部分还是心向大明的,尤其是多尔衮脑残的实行剃发令以来,原来投降的地方官绅纷纷起义。因此,唐王朱聿键在一批文武官员的支持下,逃离杭州前往福州监国。清兵竭力封锁消息,但熟知历史进程的朱总煜心里清楚,唐王朱聿键已经在上个月登基了,称隆武帝,成立了南明史上的第二个政权,隆武政权。
当然了,南明的皇帝无兵可用,说句不好听的,各大政令的下达都得看武官的眼色。就好比弘光皇帝依附的就是江北四镇,分别是驻徐州的高杰,驻寿州的刘良佐,驻淮安的刘泽清,以及驻庐州的黄得功。这四镇基本都是被李自成和清兵打败,逃到南方来的败军,没想到因为拥立朱由菘称帝,有了定策之功,逐渐拥兵自重,成了军阀。他们贪图南方富足,不愿北伐,唯一的一次北伐,高杰还死了。而清兵一来,四镇除了黄得功,其余都投降了清兵。要知道江北四镇不下二十万兵马,而清兵南下的两只主力军也才这些数量的部队,等于清兵轻而易举就扩大了一倍兵力。刘良佐等人对同胞举起屠刀来比清兵更甚。
朱总煜前世每次读到该段历史,都恨不得把那几个军阀掐死。可能是惊人的巧合,拥立朱聿键的军阀叫邓芝龙,后来也做了汉奸,投靠了清廷。他最后也是被清廷杀死了,一生中唯一的贡献只能说生了一个好儿子,叫郑成功。
“朱聿键说来也是个有能耐的皇帝,可惜生不逢时,最后惨死。我还要不要追随他呢?隆武政权的派系争斗也是激烈的很,哎,头疼啊。”朱总煜心事重重,现在南明风雨飘摇,隆武政权就好比最亮的一盏明灯,把所有的反清力量团结在一起,朱总煜要想在此乱世有所作为,现在最好的出路只有去找他。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宁王后裔的身份,又不禁苦笑连连。在一般迂腐的东林残党的门户之见下,他未必会遭到好的对待。
这个时候浙东还有一个鲁王监国。不过朱总煜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选择。原因很简单,浙东离清兵的兵锋太近了,以现在抗清势力四分五裂相互掣肘的局面,鲁王监国根本就是危如累卵,过去就是速死。
其实摆在朱总煜面前的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自立!这个想法极为大胆,但却不一定没有可能。不过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转动了几次后,就被他埋入了心底。不是他不想,也不是不敢,同为朱家后裔,凭啥自己不能当皇帝。究其原因还是一条,那就是自己太弱。哪怕占据了名分大义,兵权不在自己手里,干啥事也是白搭。弘光政权和接下去的隆武政权,以及日后兴起的永历政权,都是皇帝无兵的典型。朱总煜不想重蹈覆辙。
思前想去,现在能做的就只有两条。一是扬名,让天下知道有自己的存在。二就是积蓄力量。只有让仁人志士知道你,才会来追随你,只有让自己的拳头越来越硬,才能有席卷天下的资本。
言归正传,朱总煜三人马不停蹄的走了几个时辰,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还是没有走出太仓界内,眼皮子直跳。不过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他们由于穿着官兵服饰,遇到了几波士兵问话。朱总煜事先严厉叮嘱过,王全才没有露怯。朱总煜大大咧咧的回答就说是李成栋下面的小兵,反正太仓本地的兵丁一听说是李总兵的人,哪里敢得罪,至于李鬼遇到李逵,真李成栋的士兵见了“同伴”,看到朱总煜手里的财货,使个会意的眼色也就不追问了。大家都是出来抢劫的,这种龌龊心照不宣就好,何必讲破。至于为什么不再嘉定境内,嘿嘿,都说是抢劫了,还管那么多。出来当兵的,不就指望着发财嘛。
这样一来,三人有惊无险,没有遇到任何难缠的盘问。
又过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小村庄。
“少爷,要不要在这里歇息一下,脚实在迈不动了。”王全叫苦连连。
朱总煜犹豫了起来,以他的本心,自然是一刻不停的直接离开太仓,免得夜长梦多。可是这幅身体实在累赘,现在他是浑身酸疼,只怕一休息就会更累。而王全毕竟年纪大了,不可能一直走下去。见再这么下去,效率实在太低,“算了,就借宿休息两个时辰,不能等到天亮,两个时辰后马上离开这里。”朱总煜决定道。
“好嘞,嘿嘿。”王全又累又困,叫王二开路,找最近的一个农家敲门。
咚咚咚……
门没有开。
王二大手又拍了几下,把木门都快摇塌了。只听见屋内传来小孩呜咽的声音,而后似乎被人捂住嘴,声音马上消失,但仔细听还能发现些许动静。
“王二,算了,我们换一家吧。”朱总煜叹了口气,现在外面这么乱,不说他们穿着军服,哪怕是身无片甲的陌生人,人家也不会开门的。
接下来又试着敲几家,农民紧闭门户,没有开门的意思。有一两个男人透过窗户偷偷瞄了眼他们,待看清楚他们身上的血污,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抵死不开门。
就在朱总煜几人无奈,打算找颗大树靠着眯一会儿的时候,忽然从黑暗的角落里走来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相貌堂堂,书生打扮,笑盈盈的走近作了个揖,道:“在下生员张鼎,不知道三位军爷可是借宿?”
朱总煜拱手回礼:“正是。”眼珠子一转,立马想了个化名:“鄙人傅明,正好路过贵庄,人困体乏,想要叨扰一处陋室歇脚,呵呵,奈何没有人肯收容我等。我们动静太大,惊动了生员郎,呵呵,实在是歉意啊。”
张鼎早就看出来三个士兵里面朱总煜是头,不过让他大为吃惊的是一个兵痞说出来的话居然毫不粗鲁,显然是读过书的,而他的打扮又不是把总以上的军官,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兵,小兵会读书?他不免对朱总煜的真实身份有了好奇。
“呵呵,既然三位军爷想要歇脚,何不到在下的茅屋来休息一二。虽然不是高门大院,但多几间客房还是有的。要是诸位不嫌弃,这就请吧,呵呵呵。”张鼎极为热情的把朱总煜三人引入一条小路,就在朱总煜等人有些狐疑的时候,前面忽然窜出一个小仆,打着灯笼接入了一家颇大的地主宅子。只见张鼎在小仆耳边吩咐了几句,叫其准备三间客房,谈话间,眼中精光不自觉的闪了一闪,这一细节自然落入了有心人朱总煜的眼中,后者心头一凛。
“饿死我了,有没有吃的?”王二拍了拍肚子,自然不知道不好意思是什么东西。
这当兵的个头也太大点了吧,那小仆一惊,皱着眉看向张鼎,后者嘴角一动,道:“还不去准备宵夜!”
“是!”小仆往回退。
“我要十个白馒头!”王二舔着嘴唇:“嘿嘿,最好有肉~”
朱总煜只能赔笑,与张鼎客套起来。在张鼎刻意的殷勤招呼下,寒暄了一会,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混熟的友人在聊天,三人不知不觉进到了大院。
“这个姓张的生员为什么对我们三个小兵如此殷勤?与村庄里的其他人形成了反差,物反极为妖。在弄清楚他的真实目的前,得多留个心眼。”朱总煜暗暗警惕。在他执意下,他们三个人挤在一间客房内,不分开睡。张鼎面露不悦,不过没有勉强。
谈话中得知,这个张鼎仰慕李成栋的威名,苦于没有结交的关系,今天遇到李成栋的士兵,倍感亲切,想要好好招待一下。对于这种鬼话恐怕连王二都不信。
进到房间后,夜宵端了进来。有酒有肉,三人肚子咕噜咕噜的乱叫。
“不要吃。”朱总煜一把打掉王二手里的筷子,王二马上苦着脸,不过少爷的命令他还是得听,干巴巴的望着美食,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少爷,你怀疑这个张鼎要害我们?”王全也不笨,这个张鼎堂堂生员,属于当地土豪乡绅,按地位和身份,没有必要对他们三个如此客气。其实整个明朝,几乎所有的读书人对当兵的都是低看一眼的,正所谓好男不当兵,当兵毁三代。这也与明朝实行卫所制,军丁世代相继的军事制度有关。卫所的兵户没有了读书考取功名资格,世代为人所看不起。
朱总煜没有回答,径直走出房间,来到院中,佯装散步。这是一间独立的客房,四周草木错落,竹林倒影在青石路上,僻静幽深。走到一面围墙旁,只见之前的小仆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那里,没想到朱总煜会出来,慌慌张张的从他面前闪过,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他不动声色,伸了个懒腰:“哎,累死了,难得有个好地方,睡个先。”回到房间,把门关好,脸色一沉对两人道:“这姓张的有问题!”
王全紧张道:“会不会我们的身份被拆穿了?”
朱总煜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忽然他想到了什么,惊问:“那个张鼎有没有剃发?”
王全眉头一动,回忆了一下:“额,记起来了,有辫子,不过戴的方巾,压的很低。少爷这么一问,好像剃了,额,又好像没剃。难道说……”王全惊愕的看向朱总煜带着头盔的样子,吸了口气:“他和少爷你一样,把头发藏起来了!”
朱总煜眼中精光一闪,当机立断做了决定:“如果真是和我一样情况,那他就是心念汉人衣冠的人物,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攀附李成栋这等汉奸。呵呵,收留我们的目的,怕是要宰了我们吧,而我们现在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不行,现在就得离开这里!”
王全眼皮直跳,摇头苦笑:“只怕是来不及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十几个人影鬼鬼祟祟的来到客房外十多步的地方。手里还抄着家伙,为首的几个人里面就有张鼎。
“张生员,那三个清兵就在里面?”一个大汉附耳在张鼎耳朵边,轻声问道。后者点了点头,压低着嗓音:“就在里面。我已经命人在他们饭菜里下毒。保管逃不出这里。”
大汉冷笑:“呵呵,既然撞到了我们刀子上,正好拿这三只鞑子走狗的脑袋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