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盏茶后,朱总煜、王全和王二换上了兵痞的衣服。虽然上面都是血污,但在屠城劫掠的当口,没有人会怀疑这些血迹的来源。
把那对母女的下巴归位,再给她们松绑。这对母女连忙用早就破成碎布的衣物挡住胸口春光,对朱总煜三人千恩万谢,不停的哭泣。“这里是太仓南郊,本来就出了嘉定城区,再往北一点应该就安全了。你们赶紧走吧!”朱总煜摆了摆手,对她们的感谢没有拒绝,毕竟自己刚刚也是险象环生,受得起。打发了这对母女后,朱总煜扫了眼横七竖八的兵痞尸体,旋即似笑非笑的落在王全脸上。
王全腿肚子直哆嗦,肠子都悔青了。自己祖上一直以来都是朱家的仆人,可以说主仆间关系很好,没少受朱家的恩惠,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了半辈子,居然在最关键时刻弃少爷而逃,根深蒂固的封建观念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责。他更是想到老爷临死前的嘱托,羞愧之情溢于言表。
朱总煜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你走吧。”
这三个字一说出口,王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如雨下:“老仆错了,无言对黄泉下的朱家各位老爷,愧对少爷的信任……老仆只能以死谢罪!”说罢,就要拿刀抹脖子。
朱总煜没想到王全居然想死,暗道坏了,他小看了这个时代对名节的重视程度,哪怕是个仆人,也不愿屈辱的活着,朱总煜那句简简单单的“你走吧”三个字,其实真的是希望王全离开自己,免得一起被清兵围剿,可是落在王全耳朵里,无异于道德上的鞭挞。当然了,不注重名节的大有人在,比如孙之獬、吴三桂等人。朱总煜灵机一动,沉声道:“你死了,你儿子怎么办?”
王全拿刀的手一颤,看向自己那傻儿子,后者正蹲在角落里拔掉山鸡的花毛,准备烤来吃。王全真是舍不得这儿子,再笨也是自己的骨肉啊,恳求朱总煜:“二子有一身蛮力,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骨骼清奇,日后必成大将军,建功立业。呵呵,老仆哪里相信这种鬼话。只求我死后,他能陪在少爷身边,保护少爷的安全,老仆也就瞑目了。就怕….就怕他没事干就犯毛病,傻站着一动不动。”
朱总煜摇了摇头,笑着对王二道:“王二,过来~”后者回答:“毛还没拔光呢。”
“傻孩子,边上有兵痞带来的酒食,哪需要你弄山鸡。”王全苦笑。
“哦,也对。”王二虎头虎脑的走到朱总煜身前。
“王二,要是有人杀了你老爹,你会怎么办?”朱总煜话音刚落,王全脸色一变,只听王二一拍胸脯,大叫:“我会让他偿命!”
朱总煜点了点头,又问:“那要是杀你爹的人是我呢?”
王二犹豫了一下,还是道:“照样杀了!”
“混账崽子!”王全站起来,真想给王二一巴掌,不过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朱总煜哈哈大笑,对王全道:“哎哎哎,王全啊,看来你是不能死了,你死了,我也得下去陪你。但是啊,我想要这么一个壮汉在我身边保护我,额,难啊,该怎么办呢……”
“少爷,是老仆教子无方。”王全连忙赔罪,不过他可不笨,朱总煜话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哎,算了,你干脆不用死了,在我身边戴罪立功吧。”朱总煜装作无奈的道。
王全热泪盈眶,连连磕头。王二不明所以,反正老爹都磕了,自己也照着来呗。
“初临异地,这两人就是我最初的心腹,也是现阶段最大的依仗。虽然王全在危急关头背叛过我一次,不过天底下能誓死追随的人又有几个?人性啊,不能强求。要成就大业,必须懂得给人以机会。只要王全今后在大是大非面前不掉链子,还是可用的人才。”朱总煜将两人扶起来,好生安抚着,王全自然是感激涕零,发誓今后永远追随少爷。王二继续习惯性的沉默,做着傻子该做的事情,仿佛什么事情都与他无关。
“要是能开窍就好了。”朱总煜暗暗想到,王二的体格和身手要是再配上正常人的脑袋,绝逼是一大助力。
捡起地上的鸟铳,朱总煜仔细的打量起来。枪管上还散发着些许温度。“这鸟铳威力强大,近距离可以穿破布面甲,啧啧,可惜倒药、装药、装弹、瞄准等系列步骤太多,加之天气潮湿就无法使用,弊端太多。现在是七月份,南方正是多雨的日子,鸟铳随时会变成烧火棍,论实战,还真不一定比得过八旗的骑射。”朱总煜凭着前世在军事论坛上看到的知识,侃侃而谈。
“少爷,你也懂鸟铳?”王全惊讶的问道,揣测平日里没见少爷关心过这些东西啊,别说鸟铳了,连刀剑也很少摸,可是今天昏迷苏醒后,仿佛变了一个人,不但杀人不眨眼,还对火器有所了解,见鬼了,这些都是哪里学来的。
朱总煜没有解释,高深莫测的样子反而把王全弄迷糊了。他把鸟铳背在身上,戴上士兵的头盔,头盔的皮布正好把头发挡住。想想还是不放心,安全起见,他把发髻散开,往后一梳,在王全的帮助下扎了一根猪尾巴一样丑陋的辫子。再戴上头盔的时候,只要把额头前面的头发藏起来,基本发现不了他没有剃发。
至于王二就不能这么办了,没办法,人傻,保不准就在清兵面前把头盔摘了下来,那大家一起死去吧。被强行剃了头,王二哭闹了半天。由于他体型太过健壮,兵痞的衣服穿在身上极其别扭。朱总煜只能统一口径,就道是军队后勤吃紧,原来的军服坏了,只能穿制式的讲究一段时间,反正能骗得了谁就看运气了。王全不停的给自己傻儿子叮嘱,在外面不可多说话。
一切忙完,三个人走出了破庙。能不能安全逃离这片兵荒肆虐的地方,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同一时间,太仓州衙门的后院,园林风景,雅致清新。
本是儒士的风雅之所,却被一个莽夫占据着。
吴淞总兵李成栋正端坐在太师椅上,抿着清茶,嘬了嘬嘴,感觉味道有点淡,遂命人换了花茶。他前面,三个戏子正哼唱着昆曲,伴随着江南丝竹的弹奏,两相不协调的演绎,反而让大老粗的李成栋极为受用。
身边几个别致的江南丫鬟服侍着他,自从投靠清廷以来,他现在的日子比以往还要舒服。想想以前的史可法、马士英,现在的多铎、阿济格,对于他这种手握上万大军的总兵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主子罢了,至少现在为止他是这么认为的。老谋深算的李成栋清楚,在乱世唯一的立足根本就是实力,而他的实力就是手下一众肯为其卖命的士兵。
如何让他们卖命呢?李成栋可是记得死掉的老上司高杰的话:“让下面的有钱耍,有女人玩,有肉吃,有酒喝,他们自然像苍蝇一样围着你,赶都赶不走!”
正好刚驻扎到苏州地区,就遇到了乡绅组织的嘉定“叛乱”,李成栋大喜过望,他垂涎江南的富足可是很久了,正愁粮饷不够呢。这不是天上掉金元宝的好事嘛,他和一票心腹激动的差点吼出来,哪有比抢劫来钱更快的。旋即,为了给新主子献媚,李成栋决定“多杀树威”,直接屠城!
而嘉定的财富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想着多日来抢劫到的财货,他一阵的直哼哼。
这时,一个千总蹑手蹑脚的走到李成栋跟前,轻声汇报道:“总兵大人,江阴那边消息。”
李成栋摆了摆手,丝竹乐和昆曲顿停,“说!”
“是!”那名千总顿了顿,回道:“逆贼阎应元、王公略、陈明遇带领六万暴民杀了知县,据城造反。清兵久攻不下,豫亲王多铎大怒,派广昌伯刘良佐攻打,结果十万大军损失惨重。被督军的贝勒博落以无能为名,额……打了一顿板子。”
“打了板子!”李成栋一听,跳了起来,哈哈大笑:“刘良佐啊,你也有今天,亏你以前还在我面前装,这回被满人给收拾了吧。哈哈哈……”
那名千总见李成栋高兴,也跟着谄笑:“嘿嘿,总兵大人,还有更好玩的呢。”
“哦?说来听听。”李成栋饶有兴致的追问。
千总连忙绘声绘色的回道:“刘良佐看久攻不下一个小小的江阴城,想到自己堂堂将军都投降了,打算现身说法,招降了叛乱之人。于是他亲自来到江阴城下,对阎应元说‘我将军都投降了,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典史,何必呢?’结果阎应元痛斥刘良佐,道‘大明有投降的将军,没有投降的典史!’刘良佐颜面尽失。哈哈哈,刘良佐这回算是栽了,里外不是人,谁叫他是汉……”后一个字没说出口,那名千总立刻捂住了嘴,紧张的看向李成栋。后者果然脸皮抽动,之前的笑意一扫而空。
“汉奸是吗?”李成栋冷笑道。
“总兵大人饶命,小人一时说漏了嘴,啊,不对!”他面如死灰,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给撕了,“说漏了嘴”不是表明认同汉奸这说法嘛。李成栋,包括他自己,说穿了,都是如假包换的汉奸。
“要你何用!”李成栋话音刚落,腰间宝刀抽出,手起刀落,只见白光一闪,一颗人头滚落在地。一旁的丫鬟和戏子惊叫着四散奔逃。
李成栋擦了擦刀身,眼中精光一闪,喃喃道:“呵呵,我们的确是汉奸。那又怎样,老子能降清,日后也能反清!”
这时,后院外面的侍卫惊动了,连忙出现在李成栋面前。
“把浦嶂和浦峤两兄弟给我叫来。”李成栋道。
“回禀总兵大人,浦家兄弟又去嘉定劫掠了,估计马上就会回来。”一名侍卫回道。
李成栋顿觉无趣,决定找地方喝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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