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婆婆端坐在殿堂正中央的青龙木座椅上,布满皱纹的脸露出慈祥的微笑。她是太平教此时的在任巫女,她枯瘦的身子被绿条白布的祭袍包裹着,衣服上用绿丝织绣巨树,用银丝描绘盘龙,头戴挂珠翡翠簪。
“来,过来给我抱抱。”巫女向林隐伸出枯萎却干净的手。林隐不知道为什么身为贵族的巫女竟然要抱自己这个脏兮兮的马僮。
“过去吧。”庞立仁在门口催促。
巫女把林隐抱在膝盖上,脸上满是愁容:“天下境内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我昨天却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我不敢把这个梦告诉其他人,又不想这个梦不被世人所知晓。”
林隐觉得巫女像是着了魔,说着不明所以的话。
“这个梦,我只跟你讲。我梦见北人的铁骑冲破北方的防线,梦见五大家族的士兵相互厮杀,首都奉安城化作一片火海,梦见百姓举起枪棒变成野兽,神灵授意妖鬼肆虐人间。”老人嘴唇颤抖着,瞳孔惶惑不堪。
伴随着巫女的描述,林隐眼前浮现出惨烈的景象:黑夜中,身披黑色铠甲手持利矛的武士站在自己的面前,身后的长杆上一具尸体在燃烧。
巫女示意庞立仁离开,庞立仁颇有深意地看了男孩一眼,掩上厚厚的木门,故意在走廊地板上踩出声音,渐渐走远了。
“我想告诉你三件事。”巫女奶奶认真看着一脸疑惑的林隐。“第一,塔上的人不一定是好人。”
“第二,神灵是存在的,但他们恼怒于人们曲解了他们的本意,太平教在神灵眼中愚钝而可笑。”
“第三,未来五姓相争,最后将没有一个赢家。”沉重的气从老巫女口中叹出。
林隐并不知道这些话的含义,也许以后会明白的。
接下来的数天,小城外的平原上开始从四面八方涌来大批的民众。不同口音的人们忙碌着,斩掉荆棘,铲平土地,好搭建临时居住的帐篷,小城正被一个巨大的营地包围。营地四周,火堆日夜不息地焚烧废弃物。各个家族的士兵分成小队,在营地外围巡逻着。
城墙里的马厩已经拥挤不堪,于是庞立仁下令在城外设立临时的马厩。这倒是让林隐轻松了不少,已经有其他像他一样低贱的人代替了他的工作。
接下来几天,林隐都在城楼上等着奉安林氏的车帐,他望着小城北边的圣山,在等一个人。小城里面没有女孩,于是李山只能够每天对着双音寺里的菊婶幻想。菊婶又肥又丑,也只有像李山这种下流的人才会对她有非分之想。但这并不意味着林隐的生命中没接触过漂亮的女孩。
城外的营地不断扩大着,终于在一天清晨,林隐看到城北来了一支壮观的车队。他清楚看到队伍里面飘舞的“绿树盘龙”旗,那是林家的车仗。
车队慢慢行进,林隐跑到车队两边的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林家的士兵穿着绿袍银甲,骑兵的刺矛上挂着招展的绿旗。
林家宗主林****着一匹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是林隐见过最有威严的人了。林虎披着神树绿披风,身上穿着庄严的丝袍,但能够听到被衣服套住的锁子甲随着晃动而发出的金属声。头发灰白,脸有些沧桑,但是目光依旧锐利。
他就是十一年前振臂一呼,推翻残暴皇帝的人。
现在这个国家没有皇帝,只有林家担任宗主。朝廷被保留了下来,由丞相来统领,国家的首都被定在奉安城。
林虎的身后,还跟着他的两个儿子。长子林觉骑着一匹棕色阉马,长相正直而讨人喜欢,次子林启身穿铠甲,鹰一样的眼神透过头盔的阴影露出来,像他的父亲。听旁边的人闲言碎语,长子林觉的口碑很不错,人们都夸他文武兼备。而林启则被形容成一个莽夫,没有长远的见识。
再后面跟上来的,是林家手下的士族。林隐旁边的一个老人,用手指着每一个将领说出他们的名字,好奇的人都围在老人的四周。
绝峰堡堡主唐云,盔甲右护肩上纹着“瞪天玄武”。还有灵谷关守将徐异、常年担任林虎军队副手的冯济州。
人群忽然迸发出一片掌声,所有人齐声欢呼着“唐铁鞭”。接着林隐看到一个全身穿得像铁塔的骑士举着双鞭示意人群。
他就是人称“铁鞭将军”的唐宇,是林虎手下将领唐云的儿子。这些年林家和浩家冲突不断,这位年轻的将星渐渐崭露头角。他尤其擅长利用地形袭击浩军的战船。
队伍的后面,是随队的家丁和妇女儿童。其中一辆马车被厚厚的车帘遮挡着车窗。大家都知道那是林虎女儿林音的马车。
路旁的人纷纷底下了头,生怕瞧见林家闺中的千金,因为这是不允许的。
车帘里忽然飞出一只鸽子,林隐听到翅膀的扑腾声,知道这是给自己的暗号。
林隐离开人群,悄悄摸到城墙的一处小角落。那里有一个小洞,只有孩子才能够进出。他兴奋地等着,知道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个女孩从城墙对面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