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音寺里的僧人和帮工在院子和走廊忙碌着,他们正准备着新任巫女继任的典礼。将绿布挂到房檐,摆设着祭坛和贡品。
鸡飞狗跳的人群中看不见庞立仁的身影,此时他本应该指挥着这些勤劳的人们。
庞立仁悄悄藏在自己的房间,打开墙壁的一个暗柜,取出一柄长刀。他将刀柄握住,随手挥了一下,就像当初在战场上抖落敌人鲜血一样。
他感觉刀重了很多,老骨头几乎被扯断。估摸着今年自己也快七十岁了,全家只剩下自己一人苟且存活。他看了看墙上老巫女的画像,暗自下定决心。他要将那个男孩救下,为了巫女,为了自己,也为了他发誓效忠的主公。
今天清晨,夏国宗主派人给自己传来一封口信,说他将在今天的晚上处决林隐,并且要让庞立仁随从。
也许林虎已经识破了自己的身份。
庞立仁把刀夹在腰里,让衣服遮挡起来,再故意装出驼背的样子。
他试了试,很满意,在别人看来,他只是一个老得不成样的老头。
庞立仁盘算了一下。他会尽量靠近押送队伍,不对,首先得确定手持钥匙的官差,然后用腰里的刀给他致命一击,前提是自己有能力用刀扎进他的身体。
然后再在其他人把自己剁成肉酱之前,迅速把囚车打开,让林隐那个家伙赶紧逃跑,希望他跑得足够快。
庞立仁苦笑了一下,自己以前毕竟是个领兵打仗的将领,怎么现在却盘算着这种没有任何把握的计划。
行刑时间被确定在晚上。庞立仁老早就等在城门门口。一看到行刑队伍,庞立仁顿时傻了眼。
身为夏国宗主的林虎竟然把钥匙拴在腰上,亲自带人护送。身后跟着次子林启。
林虎本身就是一员猛将,庞立仁亲眼见过他战场上威风的一面。而那个年轻气盛的林启,手拿着追风狼牙棒,全身戎装骑在马上。
林虎骑马到庞立仁身前拱手示意:“庞老前辈,今日行刑还有劳您了,本来我也并不想麻烦您老人家,但毕竟行刑是一件见血之事,必须要有德高望重的老者向阎王启奏,不然我们恐怕会被妖鬼缠身。”
庞立仁低着头假装在整理衣袖,回避着林虎的视线:“宗主大人也太看得起我这个老头了。”他尽量让自己的手哆嗦起来,就像一个毫无威胁,行将入土的糟老头。
林虎也不多说话,调转马头,“上路!”
行刑的队伍前面,驱鬼人高举着写着上古符文的令旗。城外的营地,人们已经散了一大半,四处散落的废弃物堆满荒野,老鼠豺狼在阴暗处悄悄游走。整个行刑队伍离城墙走远了,又往人烟稀少处溜。林虎在马上拿出一盏灯笼,用细木棍轻轻挑着。灯笼点燃后,向四周发出暗香,野草丛中的黑色影子跳跃着,发出各种声音纷纷离开。
庞立仁悄悄摸到囚车的附近,他终于看到了林隐。
囚车的车轮碾碎泥泞路上的月光,林虎押送着男孩走向平原远处的刑场。林虎专门嘱咐给囚车多垫了一层稻草,拉着囚车的是一匹经验丰富的老骡子。那只骡子颇通人性,懂得怎样使力才能让乘客坐得舒服。
男孩被换上了一身保暖新衣,还在木桶里泡了个澡,身子在凉风中发着热,躺在囚车里满是倦意。后边一个骑士赶了上来,手伸进囚车里塞给男孩一件冰凉翠绿的物件,这是林音头上的玉簪。
骑士勒着马,冲男孩笑着开玩笑:“看来我妹妹真的喜欢你。”接着又骑到自己父亲的旁边。
眼看着刑场准备就要到了,庞立仁要紧牙,腰里携着到准备靠近林虎。
林虎突然命队伍停下来,带着笑意看着庞立仁:“薛老将军别来无恙啊。”
紧接着,数把长枪一齐形成一道屏障,将庞立仁和林虎阻隔开来。身后几个壮汉把庞立仁控制了起来。
“林虎!你到底想耍什么把戏!你是看我老了,觉得羞辱起来很好玩吗?”庞立仁使劲挣扎着,就像砧板上无力扑腾的鱼。
但接下来,庞立仁却看到林虎跳下马来,用钥匙打开了林隐囚车上的锁。
林虎的大手摸在林隐的脑袋上:“走吧!跟着你的庞爷爷,赶紧走。”
林隐下了车,却有些舍不得:“我想见林音…”他说道。
庞立仁恨不得给这个不争气的家伙一个大耳光,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提这种不要脸的要求。
林虎却哈哈大笑:“行啊小子,这么喜欢我们家林音。那你以后必须要成为一个厉害的人才行。”
“这么说你同意我和林音…”林隐想要接着说,却被林虎突然打断。
“不是我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看你小子是否有这个命。你不是说我不心疼林音,想烧死她吗?我告诉你,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这么做。只要你以后有能力来接走她,我会想办法让林音摆脱巫女的身份。”接着,林虎转过头看向庞立仁。“现在我就称呼您为庞先生吧,你带着这个男孩走吧。”
“宗主大人,我们应该去哪?”庞立仁问。
“去游历四方,成为侠客也好、将军也好、文人也好,总之要像他父亲一样。”林虎接着又告诉庞立仁,往北边走,能够看到一片森林,林子里的小溪旁拴着两匹马还有行李。
庞立仁过去拉住了林隐的手,扑通一声跪在了林虎面前:“宗主大人真是仁德之人,老朽在此替天下苍生谢过您了!”
接着,庞立仁拉着林隐,一路跑进了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