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婉影在三王府撞见的黑衣人到底是谁,她百思不得其解。若说是三皇弟的门客,可这门客也太过于神秘了。还有他同三皇弟的称呼,简直让她瞠目结舌。这一切,她并没有去追问,而是深深的埋在了心底。有些事情,早晚会水落石出。
五更经刚刚敲过,天微微泛起一丝白光。清晨的寒露很重,窗外的风很急,吹的窗棂一片轻响。婉影躲在被子里打了个寒颤,今年的秋,似乎来的有些急了。她迷迷糊糊唤了一声:“秋蝉,拿点茶来。”恍若间,瞧见一身高大的黑影坐在床边,温柔的为将她扶起,换在怀里。那人低声细语的说:“喝点热水,隔夜的茶不好。”说着便将一温热的杯子贴上了她的唇边,冉冉升起的热气润湿了她的睫毛。
婉影下意识的一哆嗦,赶快睁开眼睛。
原来是祁火。
“你干什么?”婉影一把将他推开,拉过被子把身子裹的严严实实。
祁火没说话,只是傻傻的看着她。清秋夏末,冷月如水,日影和月光揉合在一起,静静的洒在她的脸上。如果时光就此停歇下脚步,他愿意此生只是一刹那,哪怕一刹便是白头,一刹便是风吹流沙。他多想再看一会儿如霜如月般的她,只可惜,瞬息风华,消散如烟。
她尖声呵斥:“谁让你进来的,给本宫滚出去!”
婉影瞧见他眸子里慢慢堆砌起阴霾,硬朗的脸部线条也无法遮盖他的失魂落魄。
他低沉着声音说:“今天,是我师父的忌日。”片刻沉默后,他说,“影儿,陪我去吧。”
婉影心里在呐喊着:“我想去。我陪你去!”可是她就是放不下心中那冰冷的尊严,她悻悻的说:“不去。你滚,别在这碍眼,扰了本宫的好梦!”她抢过他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又将杯子往他怀里一塞,躺了下去。
祁火紧闭着双唇,心里一沉,点了点头,起身轻轻的退了出去,不留一丝痕迹。
婉影心里憋闷,她把被子从身上扯开,坐在床上如同疯子般用枕头捶打着被子。“我恨祁火,我恨祁火!”她喃喃自语,她不断捶打,直到筋疲力竭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天已大亮,窗外传来一阵打斗声,是剑与剑相碰时发出的金属声,清脆叮铃。秋蝉不敢唤长公主起身,在耳室急的团团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婉影睡的本不踏实,一声尖锐的剑鸣将她从朦胧的梦中惊醒。她赶紧起身,披上衣服,喃喃的唤了声:“秋蝉。”
秋蝉见主子醒了,迈着小步急跑过去,结结巴巴的说:“驸马爷,他,他,他在门外守着,突然,突然就和刺客打起来了。主子,怎,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一个失了宠的驸马,死活与本宫何干?”她起身,披了着薄衫坐到紫金檀木镜前,执着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长发。莹白细腻的象牙梳子略过脸颊时,竟与肤色一般,莹白温润的融为一体。秋蝉在婉影身后急的惦着手中的拳头,声如蚊蝇般的说:“主子,您准是口是心非。秋蝉不信您一点都不担心驸马爷。”
她忽然停手不梳,轻浅的叹了口气,身子伫在镜前一动不动。
窗外的打斗声,愈演愈烈。她终于耐不住性子,起身伏在窗边向外望去。透过窗缝,她瞧见一袭熟悉的身影和一团黑影斗成一团。她不懂武功,可她知道那团黑影处在上风,招招夺命。
那熟悉的身影正是祁火,而那团黑影恰巧是昨日与婉影撞了个满怀的黑衣人。黑衣人依旧的黑色缎子长袍,头上戴的银色鎏金面具在晨光中更显夺目耀眼。
婉影揉了揉眼睛,秀眉微蹙,忙问:“秋蝉,你看看那黑衣人腰间挂着的可是紫月兰玉佩?”她口中所说的那玉世间只有两块,一块阴,一块阳,湛蓝的玉中有丝丝紫色游月,故得此名。紫月兰玉佩是番邦使者赠送给她母后孝和的寿礼,在她三岁那年,孝和皇后将一阴一阳两块玉赐给了婉影和枫陵。
“回主子话,奴婢瞧着那玉佩十分像紫月兰玉佩。”秋蝉小心翼翼的答。
婉影想看的更清,赶紧穿好衣衫推门而出。秋蝉还来不急阻拦,就见黑衣人耍着花剑直逼婉影面门,剑带疾风,呼啸而来。
祁火见黑衣人变了攻势,余光瞧见了长公主清丽的身影伫立在微微晨光中,如月华般优雅恬静。他心知黑衣人朝着长公主攻去,自乱了阵脚,长剑只挡了一招。眼看敌方的剑将刺伤婉影,他想都未想,直直的冲了过去,将婉影拦在怀中。
刀剑无眼,剑锋凌冽,带着晨时的冰凉直直的刺入了祁火的左肩,一片鲜红色的血痕炸开了一朵娇滴滴的花。
婉影一双乌沉沉的眸子惊骇的看着他,眼中的光似万丈的寒潭,她失声道:“阿火!”祁火伸出手臂抱住婉影,微微喘息着,说:“还好,你没事。”
黑衣人冷笑着收了剑,向后退了两三步后,莫名的一阵狂笑。
三三两两的下人躲在远处围观,黑衣人朝后一撇,突然脚下生风,退出好几十米外,一剑削下一名仆人的头颅,往空中那么一抛,又那么一踢,头颅打着旋儿的直奔婉影面门。
祁火抬手用剑大力一削,头颅做两瓣飞去。可惜漫天的血污染了婉影一身一脸。
黑衣人嗤嗤的冷笑了声,道:“今日不和你们玩儿了,本尊还有正事儿。这一身的腥臭就当是送给长公主的见面礼,祝你们夫妻二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哈哈,哈哈哈!”黑衣人说的话如深山喊话般空洞,话音未落他便消失在了浅色碧空中。
祁火按压着受伤的肩膀,在微漾的浅暖晨光中,跪到婉影面前,垂头丧气的道:“臣护驾不周,罪该万死。”
婉影抿着嘴,一脸的清冷之色。她沉默着,挣扎着内心的冲动。她想扶起他,拥他在怀,可是却没有足够的勇气。
她淡淡的开了口,道:“下去吧。处理下伤口。一会儿本宫和你一起去祭拜你师父。”
祁火微低着头,起身行了一礼,声音浑厚:“谢长公主恩典。”
她转过身,掩饰她眼中徘徊不去的泪水。她就这样迈着沉甸甸的步子,消失在闺阁的阴影中。
祁火一口一个的“长公主”叫的她灵魂已然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