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在一片唏嘘声中结束了。婉影走路很轻,她拖着杏色透纱银凤裙意兴阑珊的走出大殿,腰间的霞红玲珑佩叮当作响,极尽华美。大臣们朝她一一福礼道别,她恍若未见,垂着黑白凌冽的眸子,扬着雪白透亮的小脸,莲步姗姗的朝宫外走去。
“影儿!”祁火追了出来,他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微微一惊,宽大的袖袍下是竟是如此纤细的手臂,他的心顿时柔成柳絮,话也跟着轻飘飘的,“影儿,你真的倾心七哥?”
他的声音缥缈空灵,好似远去的一阵清风。如果是真爱,他会如此的问吗?她心里泛起阵阵如药如毒般的苦涩。
一片厚重的云悠悠飘过,遮住了暖暖的阳光。
他古铜色的肌肤陷入一片阴影中,她望着他的眉眼出神。曾几何时,他已经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了。儿时,紫藤花下,他总是紧紧的抱着她,虽然那只是顽皮的嬉闹,但此刻她好想,再有一个那般温热的拥抱。
“影儿,我知道你倾心七哥。”他说。他眸子里是暗淡的光,看的她心酸心疼。
他口中的这些借口,她不是不懂,那些只是不爱而拒绝的托词罢了。什么我配不上你,你心里有了别人,这些话同民间的话本子一般无二。
婉影笑了,尽量甜美的笑,她说:“嗯。回家吧。”
他松开手,点点头,低声喃喃道:“影儿。我真的配不上你。”
她心底泛起一层层的波浪,拍打着她的灵魂。配不上祁火的应该是她才对,婉清的话字字句句又浮上了心头。到底是谁的错?她一遍又一遍的追问自己,可是终究没有答案。她不能给他身的自由,那么就给他那颗心自由吧。等到父王驾崩后,她就还他彻彻底底的自由。他可以穿上红衣,迎娶美丽的新娘,可以同娇妻生一双可爱的儿女,可以同未来的那个女孩一起骑马打猎,牧羊放牛。
只可惜,到那时他身边的人已经不是她。
原来她是爱他的,爱到可以放他自由。爱到可以看他同别人相守白头。
她将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而他,将是陌路上的熟人。
祁火静静的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路无言。
她悠悠的转过身先开了口,可是出口的却依旧是伤痛。她说:“祁火,我累了,你先走吧。”怎的一开口,却又是一句凉薄澈骨的话。
他默然的点点头,语气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好。保重。”
最终,还是没能去挽留,她停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颗心泛起从来没的痛。
“主子,您要去哪歇着?”一旁的侍女秋蝉小心翼翼的问。
婉影形容懒散憔悴,恍若未闻,自顾自的走着。婢女喜云在一旁插嘴道:“主子,莫不如去三王府小坐会儿。”喜云这丫头十分机灵,将长公主的脾气秉性摸的一清二楚。婉影现下心里累,身体伐,乖乖的点点头,拔下手上的一枚紫玉戒指,只说:“赏。”
喜云眉开眼笑的接过戒指,道:“谢长公主。长公主福泽四海八荒。”她说着将婉影扶进马车。
婉影现在只想快快逃掉,逃的越远越好,从此跟祁火再无交集。她坐着马车到三王府时已过了晌午,本想着小坐一会儿歇歇脚,谁知和三皇子聊的投机了,转眼就艳阳西沉。天气晴朗,西边的火烧云好似染了红胭脂般的少女。三皇子枫陵拉着婉影的胳膊,苦苦央求她留下来陪他用晚膳。婉影耐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是答应了。
“王姐,上次您和陵儿用膳,还是年初时候的事情,这一转眼,大半年又过去了。”枫陵说着给婉影夹了个一品焦溜丸子在盘中。
婉影望着满桌的菜肴却是提不起胃口,六品锅子,大大小小二十四品菜肴,都是宫里头的天家珍馐。她举着筷子望了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将筷子放下,只抿了几口九仙雁翅汤。
“姐,没胃口的话,我让厨子补上几碟开胃的小菜。”
婉影摇摇头,没有一点心气儿的说:“罢了。陵儿有心就行。本宫胃口差,就是可惜了陵儿的一番心意。”
枫陵倒是吃的香,满嘴的油腻,随口应道:“也是棱儿不对。难为了王姐嫁了不爱之人。”
“本宫没有不爱他。”她这话刚一脱口,枫陵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他目瞪口呆的大声道:“什么?”
婉影倒是气定神闲,神态极为慵懒洒脱,慢条斯理的又重复道:“本宫并没有不爱他。”
“那你还要休夫!”宫人递过一双筷子,枫陵接过后,夹了个四喜饺塞在嘴里,边吃边道:“呜,好吃。姐,我不是说你,男人嘛,都喜欢温柔的。你成天吹胡子瞪眼睛的,驸马准不喜欢。”
“就他那德性,还想要本宫的温柔?他做梦!”婉影说着便起身要走,刚行到门口,又淡淡的补了句:“今晚儿,本宫住你府上。”
枫陵没敢接话,赶紧低头塞了几个饺子在嘴里。
婉影一转弯,和一个黑衣人装了个满怀,顿时眼冒金星。她揉揉眼睛,定睛一看,是个蒙面黑衣人,顿时神经崩成了满弓之弦,低声道:“你想怎样?”婉影经历过太多次的刺客夜袭,对付这些人,无非是投其所好,如若惊了刺客,没准小命不保。她补了句:“本宫应了你的要求就是。”
暗淡的月光下,婉影看清了刺客妆容。他一身鱼纹黑缎夜行衣,头戴一具纯银鎏金面具,面具上绘着极为古老的部落花饰,腰间别着一支象牙短笛。
“呵呵,你还挺惜命。长,公,主!”黑衣人说着抽出腰间的短笛,对准婉影的咽喉。
“在三王府也能遇到杀本宫的仇家,真难得。”婉影眸子里寒光一闪,懒懒的侧过脸望向天边的玄月,字字清晰的说了句:“你不敢杀本宫。”
短笛忽的贴上了婉影的脖颈,力道越来越强。黑衣人笑道:“我只要再用力这么一下子,你小命就不保了。”
婉影依旧赏着月色,漫不经心的道出三个字:“你不敢。”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伴着三皇子的呵斥声。“冉柔,不得无礼!”,枫陵飞般的跑过来,皱眉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是叫你好生养着么,又出来做甚?夜里霜露重,再凉到身子。”
那黑衣人摇摇头,反问:“你当我是什么?你养的雀儿?”黑衣人说完,收了手中的象牙短笛,嗖的一下踏上廊栏,终身一跃消坐到了对面的屋檐上。
婉影瞪大了眼睛,她太过于惊讶了,三皇子枫陵竟然在一个黑衣人面前自称‘我’!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事情。他竟然对眼前的黑衣人放下了他尊贵的皇族身份。她想:“三弟这是疯了不成?”
黑衣人在屋檐上当有着腿,语气中带着几分俏皮,说:“我可什么都不缺。只要你答应我那个条件,一切都好办。”
三皇子连连点头,说:“阿冉,我都答应你了,一定会做到。只是..刺杀那个人..这件事情要从长计议才行。”
黑衣人慢慢站起,沐浴着月光,一动不动,犹如黑夜中鬼魅的魔。“我知道。”她答,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却足以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枫陵满眼的温柔说:“阿冉,明天同我去狩猎,可好?”
黑衣人摇摇头,失落道:“那人的忌日快到了。”她语气中有种心酸的伤感,孤寂的站在屋檐上望着三皇子片刻,暮然转身消失在月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