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黑定,天空如同黑压压的厚幕压向地面,不见月色和星光。道路两旁,黑压压的枝干被劲风吹得沙沙作响,偶尔还有相互碰撞后脆断的响声。
毛驴紧赶慢赶的行进在道路上,凛冽的寒风也如同刀子一般,划过坐在驴车上关思琪的面颊。但她现在一点也不觉的痛,心中那异常的愤怒早已超过了这寒风的肆虐,成为她心头唯一纠结。
行至了半个时辰,终于远远看见一处更加压抑的黑色趴伏在地表不远处。
“关家村快到了,小姐。”孬蛋开口,提醒着关思琪。
关思琪闻言,缓缓直起身子,望向前方,那连绵几里的黑色,好似一只飞行的蝙蝠,透着诡异和恶心,让人远望都觉得心情不顺。
关家村是一姓村,整个村庄上的人全部姓关。每家每户都是亲戚套亲戚。
关家村的壮大,还要从祖上那位二品大员说起。话说大顺朝初建之时的那场科举,关家先祖一鸣惊人,中了个一甲探花。随后,通过他三十多年官场上摸爬滚打,混到了正二品的总督位置。他年迈之时,才致仕荣归,为了关氏一族兴旺发达,他开族学、定族规,以至于关氏宗族自他之后的三辈确是有了兴旺发达之相。
族中兴旺,自然这人口也多,关氏宗族在一波波人口生育大比拼后,族人的人数和房屋的数量都在那先祖死后三辈人手中达到了空前的繁荣。
但三代之后呢,关氏宗族却像突然得了老天的诅咒一般,族中子弟但凡出门为官的,都没有一个活过四十岁的,年龄不大,自然这官位也就不显。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关思琪爷爷那辈,关氏宗族除了人口众多这一点,就再也没有拿出手的东西了。
而那先祖所定下的族规,却被关氏一族的人们奉若圭臬、代代相传下来。
关家村,有族公,有族谱,有祠堂,有家法。即便是这科举入仕的制度早已经被朝廷取缔了十几年了,这关家村的古礼旧制却丝毫没有改动。
驴车叮当乱响,快行至村口时,一道同样的铃铛声也与之响应,响彻在这寒风呼啸的夜里。
“平叔、三孬?”孬蛋收紧缰绳,望向前方迎来的影影绰绰的黑影小心的问道。
“孬蛋?”迎面也有一人直呼其名小心探寻。
“平叔?”关思琪在马车上站起,探头向前方望去。
只见那黑影刚忙向前挪动了几步,离着有三尺远时,猛然听到对方喊了一声“吁~~~~~~~~~~”
接着,就见一道人影从马车上翻身下来,快速向这辆驴车走来。
“孬蛋,你怎么来了?”人影走进,开始询问。
关思琪一听声音,就知道,这就是平叔。父亲店里的掌柜。
“平叔,是我让孬蛋送我回来的。”
“思琪丫头?”平叔闻言,扭头望向车板子上站着的思琪。“坐好,坐好,别摔着。”
关思琪闻言,应了一声,便重新坐在了车板子上。
“你这是去哪了?你后娘出事儿,你却不在家里?”平叔撩开衣袍,翻身便坐上了驴车的车板子上,同时这语气中,虽带有责备,但也有些关心的意味。
“平叔,先别说我的事,我娘怎么了?”秀姑嫁给关举义做填房的时候,关思琪才七岁,小姑娘人又单纯善良,自然是心无芥蒂的直呼秀姑为娘。
“哎,别提了,别提了。”平叔听完关思琪的问话,接连是摇头叹气。
他这动作,让关思琪突然觉得心沉不已,那不祥的预感更浓烈了。
“平叔,事到如今,我请你将我娘今天发生的事儿务必详尽的告诉我。”关思琪倒是平静,只是这说话的语气中,是三分恳求,七分逼迫。
平叔见关思琪语气坚决,也只能无奈的叹口气道:“你娘,是被‘灰褂子’押回来的。”
“这我知道,孬蛋对我说过。”
“我也是今天中午听邻人说,夫人是被‘灰褂子’从客栈抓起来带走的。我一琢磨,便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就领着三孬赶去了邻人说的那客栈了。”
平叔说道这里,顿了一顿,看着关思琪点了点头。
“后来呢?”
“谁知道,跑到客栈才知道,夫人~~~~~~夫人~~~~~~~~她是遇上那事儿才被‘灰褂子’带走的。”平叔说这话,欲言欲止,不停的摇头叹息。
猛然听闻,关思琪实在想不明白,他口中那事儿到底是什么事儿。这转心一思量,便觉得可能是关乎女子名节的事儿,当即这面容更是沉了一沉。
“平叔,直说了吧,是不是男女苟且之事儿?”关思琪到问的直接,实在是她不想因为这古人的迂腐而耽误她的询问。
平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便沉沉的点了点头。
“那再后来呢?你听闻这事儿,是怎么想到要往关家村赶的?”关思琪问出这样的话,其实是有目的的。
现在她的心中,整件事情仿佛如云雾缭绕一般,每个人在她心中,都有疑点。这样的问法,可以敲定这平叔到底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若是平叔避而不谈,直接绕过去,那说明他心中有鬼。若是他能详细叙述这事情的经过,则表示他没准是早就想好的说辞。这句话很巧妙,若是他边想边说,话语简洁,才真正说明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几率没有参与。
“我先问了那客栈周围的商户,他们给我指了指‘灰褂子’的方向,我就领着三孬,一路问到城门口。”
评说说完这话,果然想了想,然后才接着说到:“我一看那方向,就是去往关家村的方向,便马不停蹄的领着三孬,回到铺子驾上马车才往城外追来,哎,没想到,跑到这里也是来不及了。”
平叔再度摇了摇头,语气中透着无可奈何。
“哦?发生了什么事儿?”关思琪继续追问。
“你爹的名声就这么生生给他们抹黑了。”平叔说到这里,叹气的声音更大了。
关思琪明白,这些古代男人刻板守旧,要求女子从一而终,所以他从头到尾,话语中都不曾偏向秀姑,这也是情有可原。
可是还有句话,叫做‘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平叔与关举义早些年就是来往甚密的好友,而且关举义的铺子,据说还有三分之一的股份是属于平叔的,当然,这话是关举义偷偷告诉秀姑和关思琪的,也慎重嘱咐过她们俩,让她们千万不要往外传,据说原因是,平叔也在提防自家那边的几个叔伯,怕真是他们知道他有这样一笔钱财,平叔的日子就不太平了。
思琪稍一思忖,便明白了平叔话中的‘他们’,恼怒的不仅是秀姑、‘灰褂子’,估摸着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