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宁也有心想看一看杨戢的本事,当下便给杨戢分了一个房间,并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扰。
此时已至傍晚时分,杨戢草草吃了饭,时间紧迫,虽说是临阵磨枪,但能磨一刻,也胜过一刻。
杨戢关上舱门,见到房中除了一张床之外,尚有一个棋盘,两个棋奁,黑白二字,各入期间,旁边则放了几本书,想是岳宁为其准备。
杨戢苦笑一叹道:“拂局尽消时,能因长路迟到;点头初得计,格手待无疑。寂默亲遗景,凝神入过思,共藏多少意,不语两相知”。随手将那书籍拿了一本来看,却是一本《事林广记》。他本以为棋道不过末学小技,以自己的聪明定然一学就会,哪知翻看良久,除了上面的文字大体认识之外,上面所说的棋道路数,竟是半点不明白。
杨戢吃了一惊,还道是那《事林广记》太难,又抽一本,却是《石室仙机》,不知是何人所写,上面除了黑白二字与先前的那本相同之外,棋路又是大不同,琢磨了半天,却是头大如斗,半点头绪也无,接着又拉了一本《秋仙遗谱》出来,虽然眼熟,但翻来覆去,却看不出什么名堂。
一连翻了十来本,却没一本看得明白。不由得心里焦急,几欲放弃,但想到赌约,又拼命来看。他哪知这些典籍均是古今棋坛圣手、魔宗怪杰一生心血所积,以这些大数家的造诣,传世的学问莫不至深至繁、独步一时,基础的东西反而不会详谈,杨戢连棋都不会下,又哪会看得懂这些精深学问。
杨戢又急又怒,更是发了狠一样地苦读,奈何棋谱不同诗词,纵是读上百遍,仍是不知所云。
便在此时,忽听得屋门啪啪地轻响了三下,跟着顾卿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呆子,你在里面吗“?
杨戢此时拿了那本《事林广记》在读,学着那书本上的图谱,将黑白二字摆在棋盘上,闻得声音,也没在意,‘哦’了一声道:“在”。
顾卿云推门而入,她本是来劝杨戢放弃这一局,进得屋里,见得杨戢在摆弄棋子,不由微微一愣道:“你在下棋”?
杨戢‘嗯’了一声,又低头研究棋谱。
顾卿云见他神情冷淡,好生没趣,便傍着他坐下,瞧了瞧书上棋谱,恍然道:“原来你在看《事林广记》啊”。
杨戢脸上一红,心里忽地生出一股自怨自艾之气,自嘲道:“想我这愚笨脑袋,怎么会看得懂,徒自打发时间而已”。
顾卿云见他自怨自艾,便道:“你先前的豪气去哪儿了,才几个时辰不见,怎就这般模样了,不就是一本《事林广记》啊,却有何难”。说着便将书本接了过去。
杨戢见她生气,不知怎么的,心里倒是吃了一惊,抬眼看去,只见红彤彤的烛影下,顾卿云一双剪水清瞳精灵明亮,衬着烛光,隐隐约约的,雾里看花,更显得妩媚多姿。
这时房中只有两人,杨戢心内忽然有些慌乱地怦怦乱跳,当下急咬了一下口唇,忙低下头去。
“一、不得贪胜。二、入界宜缓。三、攻彼顾我。四、弃子争先。五、舍小就大。六、逢危须弃。七、慎勿轻速。八、动须相应。九、彼强自保。十、势孤取和”。顾卿云指着书本上说道:“这是围棋十诀,乃是下棋之时的十句口诀-----”。她由浅入深,口里说着,手上却不闲着,将黑白二字,摆在面前的棋盘上。
杨戢本是极聪明的人,听了两个时辰,对那书本已然明白不少,心下暗自佩服,寻思道:“顾姑娘虽是个女孩,却是这般出类拔萃,不知何时我才能跟她一般”。
孤灯明烛,深夜寒窗,两人身子挨得极近,杨戢闻着顾卿云身上不时传来的淡淡幽香,忽觉这生涩难懂的棋谱,突然变得通透可爱起来。
两个人交互启发,不知不觉之间,已是过去了大半夜,顾卿云毕竟是女孩,不免倦意如潮,杨戢见她劳累,颇有些过意不去,便起身相送。
顾卿云也怕被人撞见,又多谢闲言闲语,便起身出门。
夜色深浓,四下无声,大海一望无际,浪涛起伏不定,不时撞击着船舷,如歌如吟,天上疏星几点,一轮明月已下林梢,皎洁的月光洒在甲板上,好似铺了一层薄薄的面纱。
杨戢看着顾卿云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忽地一热,忍不住轻声叫道:“顾姑娘,谢谢你,天冷了,记得多穿些衣服”。
顾卿云停下步子,回头看他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一笑,脚下加快,掀开那层薄薄的面纱,便消融在沉沉夜色之中。
海风扑面吹来,一阵疏,一阵紧,咸湿中带着一丝冷清。
杨戢一呆,心里蓦地想:“明晚,她还会不会再来教我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