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芊茹接到乔治的越洋电话,是关于小铃铛的。
“我领养小铃铛的手续进行得很是顺利,福利院给我打来电话,说是他们搞了个家庭日活动,就是让CD的家庭把福利院的孩子接到家中团聚一天。我也想让小铃铛参加,不知道能不能麻烦你把小铃铛接到家里,让小女孩好好感受一下家庭的温暖?”乔治的声音总是那么沉稳温和。
“当然没有问题。”张芊茹回答得很是爽快。小铃铛,这个可爱的小女孩,许久不见,张芊茹真有点想她了。
周末,张芊茹开车将小铃铛接了回来。张芊茹的母亲和罗母早早等在家里,再加上诗诗和海涛,平时冷清的家里有了难得的热闹气氛。小铃铛穿着一件白色的绒毛衣服,整个人象一只小白兔,圆滚滚的甚是可爱。两位奶奶都对小铃铛喜欢得了不得,搂在怀里,心肝宝贝的叫个不停。
张芊茹难得看到母亲如此高兴。自从父亲去世后,张母的整个精神世界随之坍塌。她很少说话,也很少起身走动,只是长时间坐在沙发上,表情茫然、双眼凝滞。她像一株行将枯萎的植物,浑身散发着一种抑郁的末日气息。张芊茹尽量抽时间陪伴着母亲,但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晚年丧夫,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伴侣,更有一份在人世间活下去的动力和责任。每当这个时候,张芊茹就心生悔意,如果自己能早一点生个孩子,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一个粉嫩可爱的小婴儿,对如今的母亲来说,将是莫大的安慰。
诗诗一声“开饭了”,大家纷纷围坐在饭桌前。张芊茹低头问小铃铛,你愿意坐哪里呢?小铃铛转动着大大的眼睛,环视了一圈饭桌上的大人,忽然走到海涛身边,“我要挨着海涛叔叔坐”。对于这个小肉球一样的孩子,海涛很是投缘,他高兴地把小铃铛抱起来,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罗卷益被温馨的家庭气氛感染,兴致很高地开了一瓶刚从美国带回来的红酒,给海涛斟了一大杯,高声说着:“海涛,我们今天不醉不归。”
张芊茹轻声提醒丈夫:“卷益,少喝点,我们马上就要配胚胎了,这段时间你得多注意身体。”
罗卷益微微一笑:“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我知道得比你清楚,偶尔喝点红酒,活血化瘀,对身体更有利。”
罗卷益和海涛频频举杯,这一晚,饭桌上欢声笑语不断,每个人的兴致都很高。自小丧父、青年时期又孤身在外求学,罗卷益鲜少有机会享受这样的天伦之乐,今晚的家庭聚会,满足了他内心对家庭和亲情的渴望。这一刻,他忽然想起了李晶,想起了她躺在自己怀里,询问游戏规则的情景。
我对你没有任何要求,我不会给你带来负担。这是李晶一脸郑重说的话。罗卷益不禁在心里暗暗感叹,这个女子真是洞悉人情世故啊,他的疑虑还没有发生,就早早为他解除后顾之忧。此时此刻,面对自己和谐快乐的家庭,罗卷益暗自庆幸,遇见象李晶这样没有要求没有负担的情人,真是自己难得的福分。
正心思恍惚间,小铃铛一不小心,打翻了海涛杯子里的红酒。红酒撒在她胸前,雪白的绒毛衣服立刻沾染上了大片的红色印记。
“哎呦,怎么这么不小心,赶快去卫生间冲洗一下。”张芊茹的母亲心疼地站了起来。
“伯母您坐,我来,我来。”旁边的海涛立刻起身,将小铃铛抱到了卫生间。
小铃铛看着自己胸前的污迹,着急地问:“海涛叔叔,能洗掉吗?这是我最好看的一件衣服,是乔治叔叔从美国寄给我的。”
“放心吧,没有问题。”海涛给她打了一百个包票。他也不是胡乱夸海口,自小过的就是苦日子,各种生活窍门倒是掌握了不少。“小铃铛,赶快把衣服脱下来,看叔叔怎么把它变回以前的样子。”小铃铛一脸半信半疑的表情,脱下衣服递给海涛。
海涛取出一管牙膏,将牙膏仔细地涂抹在有污迹的地方,然后再用一张纸巾轻轻地按压涂抹有牙膏的地方,不一会儿,纸巾上就粘上了大部分的红酒渍。然后,他又用肥皂涂抹在有污迹的地方,再用纸巾按压、揉搓。如此重复了两三次,白色衣服上的红酒渍奇迹般地消失了。小铃铛穿着一件低领的小毛衣看得出了神,当海涛把焕然一新的衣服在她面前晃动时,小铃铛高兴地跳了起来:“海涛叔叔,你在变魔术啊!”
随着小铃铛的蹦蹦跳跳,海涛听到了一阵悦耳的铃铛声。这声音如此熟悉,不知在哪里听到过。他蹲下身子,给小铃铛穿上那件绒毛衣服。一低头,在小铃铛的胸前,看到了一只斑驳的小铜铃。它只有指甲盖大小,由一只红线系着,挂在脖子上。海涛心里动了一下,他轻轻拿起那只铜铃,翻转过来,在铜铃的内侧,一个“晶”字清晰可见。
“小铃铛,这个铃铛是谁给你的?”海涛满心疑惑地问。
“我不知道啊,听福利院的阿姨说,他们把我抱回来的时候,我脖子上就挂着这个东西了。不然我怎么叫小铃铛呢?”说完,小铃铛蹦蹦跳跳地冲出了卫生间,让大家看她重新变得干净的衣服。
海涛站在卫生间里,一种冰冷顺着背脊慢慢爬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