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试管周期很是顺利，张芊茹每天去医院打针、定期做检查，所有的繁琐奔波都如同一项仪式，帮助她一点一点接近对生命的探求。
在检查室外等候时，她又碰见了赵小莉，那个留着蘑菇头，来自中江县城的年轻女子。赵小莉一脸纠结地从检查室里走出来，脸色苍白的坐在了张芊茹的身边。张芊茹转头问她什么情况？
赵小莉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说：“姐，我的运气咋这么不好呢？只取了3个泡泡，结果配成功了1个鲜胚，本来今天是来移植的。但是刚医生说，质量不理想，建议养囊。”
如今的张芊茹已经慢慢熟悉了试管移植病人间的特殊用语：“你是说，你取了3个卵泡，只配对成功了一个胚胎？现在医生要建议把这个胚胎养成囊胚?那就听医生的吧。”
“但是，你知道不知道，这个风险很大？”赵小莉忽然提高声调、脸红脖子粗地嚷嚷：“养囊的风险太大了，人家好几个胚胎养囊都全部养死了，我只有一个胚胎，养死的可能性太大了！如果这唯一的一个胚胎没有了，我这一次的周期就全部失败了，又得从头再来过！进一次周期就得2、3万，这个钱，我实在花不起啊。”
赵小莉的情绪并没有给张芊茹带来太大的不适应。来医院做试管婴儿的女人，大多在生理和心理上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偶尔的情绪失控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了。“那你还是想今天移植吗？”
赵小莉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一只手指：“但是我这个胚胎质量的确不好，如果今天移植进去，存活的几率很低啊！”
张芊茹摇摇头，替她叹了口气。“那你想怎么办呢？”
“医生让我自己决定，我给老公打电话了，他马上赶过来商量。”赵小莉把头耷拉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赵小莉的老公出现了。这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身上穿着一件过时的双排扣西装，脚下是一双劣质的运动鞋。“怎么办怎么办？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真他妈烦人！”男人一到，就扯着喉咙嚷开了。
赵小莉嘟着嘴，泪水已经在眼睛里打转。过了很久，她才怯怯地说：“医生让我们自己做决定……”
“决定个锤子！”男人一瞬间就爆发了：“你他妈怎么这么多事？自从和你结婚之后，就没有消停过。这试管都做第4次了，还没有个准信，你知道不知道，老子在工地打工有多辛苦，花这些冤枉钱，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离婚，老子要离婚！”
赵小莉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用手捂着脸，眼泪就从手指缝里流出来。
张芊茹只觉得热血上涌，面对这个粗俗的男子，她有种要冲上去，扇他一个耳光的冲动。好在，良好的修养还是最终让她坐在了椅子上。她一边对男子低吼“公共场合，请你说话文明点”一边掏出纸巾，递给赵小莉。
旁边排队等候的病人纷纷围了上来，一群女人将赵小莉和她老公围在中间。
“你这个男人怎么这么不讲理呢？你知不知道我们女人搞个试管有多辛苦？”
“女人这个时候是最难受的，你不但不安慰她，还这样骂她，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不要哭，这样的男人，我看离了倒好！”
……
在女人们的围攻下，男子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悲从中来，竟然也泣不成声。“你们只知道说我的不是，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有多苦，我在工地上没日没夜地干，挣的那点钱全让她来做这个劳什子的试管了。我老娘70多岁了，一身的病，从来舍不得看医生，今天早上我出门，她心脏病犯了躺在床上，连吃个鸡蛋都舍不得。我们一家人省吃俭用图个啥，不就是想早点生个娃娃，续个香火嘛！”
男人一阵嚎啕之后，围观的女人们也沉默了。
此时，赵小莉抽泣着冲出了人群，向楼下跑去。
“还站着干什么？赶快去追啊！”张芊茹冲着男人喊。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追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