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神王回宫后,没来得及看上一眼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就匆匆吩咐手下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酒宴,亲自前去请威奇格拉夫赴宴。
刚好这个时候威奇格拉夫也做完了所有的祷告,便欣然接受了圣神王的这份邀请。可笑的是,原本以为这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只是为了庆祝新王子的平安诞生,却不知道其实是为他死去的儿子而做的祭奠。
现实是多么的讽刺和疯狂。
那一夜,圣神王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勉强挤出了笑容。总之他显得风平浪静,极度正常,让人不禁质疑他真的刚刚才亲手杀死过一个婴儿吗?
酒过三巡,两个人的脸都开始微微绯红。他估摸着时候差不多,应该把肚子里早就构思好的剧本和情节全盘托出了。于是他狂灌了自己一大杯,借着酒精的催化作用才敢慢慢讲了起来。
好在时机和酒量都掌握得恰到好处,威奇格拉夫并没有暴怒或者咆哮,更没有就趁着酒醉一鼓作气把他杀死在这酒桌之上。
圣神王总算是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这位有本事的能人的情绪还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并没有要报仇和反叛的征兆。那么剩下需要确定的是,他现在还愿不愿像当初那样追随自己,忠于自己。
是的,他需要一个准确无误的判断,首选判断这个人还有多少为国效忠的能力,其次是判断这个人还能不能忠心。作为一个君王,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残忍,也忘记了作为一个人可以承受多少的残忍。对于自己面前这位可爱的朋友所承受的这个巨大的悲伤,他也只当他这次是浴火重生吧,反正以后事业上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几番沉默之后,这位事业上的伙伴,生活中的朋友果然不负所望,平静的接受着他口中说出的一切。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他口中说的这一切就是真的,就是毫无破绽的。只是他知道那个他早就应该二选一的时刻终于到了。
他的出生决定了他生来就是凤族的子孙,是不可以违背族规家训的。他的能力和本事也决定了他生来就是要为自己的种族谋求福祉,是不可以轻易辜负和背弃的。所以心仪美眷也好,爱子心切也好,夫唱妇随也好,儿女满堂也好。那都是一个“小家”,而他,恰好不是那个一辈子呆在“小家”里的人。他是要为凤族这个“大家”操劳奔波,献计献策的人。
这一切并不是说他有多么高尚,也不是说他有多么冷血无情。只是在这个世界上总是需要一些人去充当这样的角色,虽然不像“救世主”那么伟大,但是却也会用自己毕生的精力来拯救更多的芸芸纵生。这似乎也颇有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味道。
所以那些还在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折手段,丧尽天良的人是多么的渺小。作为一个真正的智者,必须首先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俗人的幸福,以一种残酷的自我牺牲方式,为那些弱势的善良的人们照亮通往幸福的路。虽然说不清这样的人生是幸运还是不幸,但是,威奇格拉夫知道自己命里就该是那一个拯救苍生的人,就算几世轮回都轮回不掉的。
他辞别了圣神王,就这样一个人踏在白雪开始融化的地面上,独自行走在这漫漫无边的黑夜里。虽然强大的内心暂时可以承受如此强烈的悲伤,但他仍会责怪自己当初不该开始这段注定无人看好的姻缘。可是凭他的能力应该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为什么最后还是相信了侥幸?真是可笑。
哈哈,醉的时候就真的不要太清醒,既然已经失去了又何必再苦苦追问那么多个为什么呢?是吧。
威奇格拉夫就这样无魂无体,左摇右摆的挨到了家门口,还没来得及彻头彻尾的跪地大哭一场草丛里就窜出一个人来。
“大人,您总算回来了。”
威奇格拉夫仔细一听,是一个老年妇女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丝哭腔。
上前睁大眼睛仔细一看。果然,一个怀抱婴儿的老妇人木头桩子一般的戳在自己面前。他微微感觉不对,但又不是十分确定,只能上前去掀开盖在婴儿脸上的纱布。
身子一抖,哎呀。这······这莫非就是自己的孩子?
老妇人见状已是双眼含泪,重重的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他的孩子,你看那眉目之间分明还能看出几分他的影子来。
虽然老妇人并没有什么天大的本事,但她还是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孩子没死!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产婆,她当然分得清楚生与死。她虽然也惧怕王权圣旨,但她还没丧心病狂到非要将一个无辜的生命置之死地。她把孩子顺利的交到威奇格拉夫手中之后,便咬舌自尽了。至于那个曾对孩子下过毒手的人,她不愿提也不必再提了。
而双手怀抱着孩子的威奇格拉夫更是百感交集,看来这个满头白发的孩子不管是妖还是魔,都是注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来的,谁也莫法阻止他。而作为一个不称职的父亲,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深深的藏起来。让他即不受到别人的伤害,也尽量不要去伤害别人。
安守本分就真能过足一世吗?毕竟风云难测,造化弄人。就连他这个见不得光的儿子也只隐藏了短短的十九年而已。
而谁也想不到十九年后的今天,他们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长者看着眼前的这个风度翩翩的紫衣白发少年,不禁老泪纵横。
是啊。一晃十九年过去了,那个当时奄奄一息的婴儿如今已是个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少年。谁又能想象生命竟可如此的顽强和不屈,在濒临绝境之时都尚且可以求得一线生机。
虽然作为父亲的威奇格拉夫尽管不太喜欢儿子的行为性格,但如今看到他能够历经磨难长这么大还是深感欣慰。威奇格拉夫一个箭步跳上了白发少年站的高台,用布满皱纹的双眼仔细的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孩子长得真好,完全遗传了母亲优良的基因。白皙的皮肤、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外加一张轮廓分明的脸。除了那一头岔眼的白发,一切都是让人迷醉的。他忍不住握住了儿子的手臂,恩,这孩子的肌肉还很扎实。
威热徳却极其不习惯这样,他甩开父亲的双手,往后连连退了几步。只有保持一定的距离才会令他感到安全,不止是针对父亲,其他人同样是绝对不能近距离挨着他的。
“你来这里不会单单就是为做这些事的吧。”对于刚才父亲的这种行为,他忍不住要开口提醒父亲应该收回他那副慈父的模样了。
“哦,是的。”威奇格拉夫有点尴尬,瞬间想起了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拜托他。于是又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狼兽宣战的事情。”威奇格拉夫顿了顿,“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助一下。”
威热徳一听父亲因为狼兽宣战而有求于他,大笑起来。“难道圣光护体的凤族人也有需要我这个“脏东西”帮忙的时候?”
威热徳自称自己为“脏东西”。这不仅是一句随口而出的自嘲,而是一个内心曾经受过伤的人最本能的表现。
父亲却有点愤怒,不仅是因为不喜欢他说话的口吻,更多的是他在父亲面前从来不懂什么叫做尊重和礼貌。“是的。如果非要分得那么清楚,目前确实是我本人需要你的帮助。”
“你?”威热徳想不出父亲因为何事居然要向他求助,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他无奈的挠了挠头,思考着要不要帮父亲一次。“你能力那么强大,还有连你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吗?我想我应该没办法帮到你,恐怕你是白来一趟了。”
威奇格拉夫蓦地一下站了起来,“不,你能帮到的。”说得如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没办法,父亲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让下去恐怕父子之间又要再生隔阂。算了,好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姑且听听他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先看看是什么事情再说吧,你是知道的,我不能轻易示人,您不会这么急着要我在大家面前露面吧。”说着不禁回想起这十九年来都躲在仪事殿暗室里的那些忐忑不安的日子。他心里还是记恨着自己的过去,记恨那个不容他活命的人。
父亲沉默了一分钟,他知道儿子这句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这么多年来,儿子的不幸一直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他知道他不是一个好父亲,好丈夫。所以他心里一直保留着这份愧疚,以至于纵容儿子成了现在这般目无尊长的样子。
听着儿子抱怨般的话令他恍然大悟,一个没有被教育的孩子就好比一棵在土地里疯长的野草,如果没有及时的纠正和引导,那这棵野草就会长得随心所欲,杂草丛生。而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儿子正在向着毁灭和疯狂生长。看来他必须要介入到他的成长之中了,不然他怕这棵野草将来会铸成大错。尽管现在已经错过了教育的最佳时机,但他相信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是的,他现在不能对他发火,暂时就忍着他这份傲慢和无礼吧。“是这样的,目前的情况看来狼兽和凤族可能最近就会开战。这次战役不容小觑,根据对狼兽的分析观察,它们现在的实力比上一次强多了。所以这次我和所有人灵执事们都不得不集中精力投入到战争之中。”
“哦?这样不是很好吗?为族人肝脑涂地也是你们应该的呀。”没等父亲说完,他又再一次不礼貌的打断了。
没办法,棍棒之下是出不了孝子的,想要彻底转变儿子的思想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感化。“你说的很正确,作为一个族人,是有义务为种族的明天不懈奋斗的。当然,我不会要求你必须为凤族做出点什么贡献。因为你身体里流的另一半血应该是人形雪狐的,如果你不愿意接受和帮助凤族,你大可选择去西域复兴你的种族。”
父亲的这番话竟烧得他面红耳赤,他并没有强调自己是属于哪个种族的,但现在父亲就这样冷酷的把自己完全从凤族中划了出去,让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被抛弃的滋味。尽管他确实是心怀怨恨,难以释怀。但他的憎恨还没升级到对整个种族,而只是停留在当年想置他于死地的那个人。就仿佛这棵绝境重生的野草暂时还没妄想要杀死整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