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丽问:“哪冒出四个人,你们家不是三个人吗?”张军说:“还有保姆呢。就知道瞎想,祥子哥咋会养其他的人。”贺兰笑着说:“他也没那个本事,他那个样子,也没那个出息。”祥子说:“你们可都听到了,这可是她说的,哪天我出息了,我就不客气了。”大家笑起来了。何丽说:“祥子哥才不像你,他是老实人。”张军说:“说着说着,就往邪路上想,我又怎么啦,我又没在外面养人。”何丽说:“我问你,小惠是不是去了总公司,是不是当了秘书?”张军正要辩解,突然抬起头,望着门外,停住了。大家不由得往门口看。
小惠来了。
她摇摆着屁股,走进门,顿了顿,瞅着大家,目光就像渔网似的撒了进来,瞬间就把大家一网打尽了。她的脑袋,干净整洁,只见辫子,不见辫稍,都埋进了头发里面,穿的是紧身连衣裙,黑色,圆领,低胸,整个身体,包得凹凸有致,两只鼓鼓的肉球,露出来大半,发出耀眼的白光,脚下配的是,黑白色的斑马纹鱼嘴皮凉鞋,脚趾甲涂成血红,整个样子,略显成熟,还透着点羞怯。
何丽见是小惠,脸就冷下来了,正想起身“迎接”,被贺兰悄悄按住了大腿,示意她别轻举妄动。小惠娇声娇气地说:“大家好,我来迟了哦。”仅仅娇滴滴一句话,好比美酒一杯,又把大家灌醉了。她迈着熟练的猫步,走到贺兰的身后,看着婴儿车上熟睡的孩子:“哎呀呀,真像祥子哥,一个摸子倒出来的,要是像兰姐也不错,当年的校花呀。”一时间大家都没应声,都在看戏。小惠继续说:“侄女啊侄女啊,我看你来了,红包我给你留下了,你可别怪小姨啊。就是没人请,这杯酒,我还是要喝的。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啊。”说完掏出沉甸甸的红包,放到婴儿车上,转到张军背后,端起张军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咂咂嘴:“好酒好酒。拜拜。”然后放下酒杯,一扭身往门口走。
贺兰说:“小惠,打工赚钱不容易,你还是拿回去吧,你的心意我领了。”小惠停下脚步,转回身,望着贺兰,巴巴地说:“兰姐,你不请我没关系,红包是给孩子的,跟大人没关系。”何丽趁机说:“这是什么逻辑?这人说话咋像个疯子?”小惠也不理会,扭摆着屁股走掉了。大伙霎时间沉默不语,懵了。场面沉闷。余福和张之丽见了这般光景,借机站起身,客套一番后各自散了。
何丽阴着脸,拿起张军的酒杯,学着小惠的口吻说:“张总,你看看,这里有个唇印,快拿张纸印下来,做个纪念,好不好?”贺兰小声说:“丽丽,少说两句。”何丽应道:“兰姐,你说她这么做,是个啥意思?”贺兰应道:“能是个啥意思?人家是祥子的同事,来看看,正常。都怪我,忘了给她打电话,忘了请她。”何丽说:“她咋不喝祥子哥的酒,不喝你的我的其他人的酒,就喝张军的酒?”张军说:“想象力这么丰富,你咋不去写诗。”何丽说:“口口声声叫侄女,谁是她侄女?脸皮真厚。”张军应道:“叫一声有啥关系?辈分没错。”何丽说:“就是个妖精,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张军说:“主人没意见,你倒喧宾夺主了,有生人在场,说话也不注意分寸,真丢人。”
何丽说:“不知道安的啥心,我看看她送了多少钱。”张军说:“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又不是你的东西,你那么多事做什么?”贺兰接口说:“没关系,丽丽,打开看。”何丽动手拆开了红包,掏出钱数了数,立刻惊叫起来:“两千块钱,这妖精真舍得哦。”贺兰看了看祥子:“祥子,这个面子给足你了啊。”祥子说:“送来了就收,不偷不抢的,等人家有了孩子,再还回去。”张军赶紧应道:“就是就是,想那么多干嘛?”何丽说:“谁会这么送礼?就是自己亲侄女,也不会这么送钱的吧?这肯定有啥用意。张总,你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个啥情况?”张军说:“我哪里知道?你想刨根问底,找小惠去,她肯定知道答案。”
何丽说:“我发现你老是帮外人,又不是你的钱,你紧张啥?”张军应道:“我不紧张,是你紧张。”何丽说:“我咋不紧张?几十万都在你那里,我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我咋不紧张?”贺兰和祥子相互看了看眼,心里才明白,原来他们算账来了。
张军说:“钱都在股票里,你随时都可以查。”何丽继续问:“还剩下多少?”张军没好声气地说:“行情每天都在变化,具体数目不清楚。”何丽说:“你闭着眼睛炒股票的?剩下多少钱都不知道?只怕是被人骗光了,还蒙在鼓里。”张军应道:“谁会骗我的钱?谁能骗到我的钱,算他有本事。老是这种口气说话,你累不累?”
何丽说:“你该把本钱还回来了,再说你也赚不少了。”张军不耐烦地说:“卖了股票再还。”何丽说:“每次都这么说,到底啥时候还?那是我父母的钱,我一块钱都没舍得花,放在你手上,搞到现在,连个数目都不清楚。”说完抹起眼泪来了。张军说:“天天要钱,天天要钱,我都快被你逼疯了。你说钱放在你手上,有啥用?”
贺兰赶紧说:“张军,别着急,丽丽也是为你们将来着想,没有其它意思。”何丽抽泣着说:“你就是没打算还,每次都找借口,老是说套住了,套住了,几时是个头?万一亏了,你不心疼,我心疼。”张军说:“夫妻之间,有你这么做事的吗?祥子哥,你说句公道话。”
祥子应道:“本来是你们的家事,是你们的内政,我们说了,有干涉的嫌疑,既然张军发话了,既然碰上了,大家又是这么好的关系,我就说说,说的不好,当我没说,说得在理,应该的。叫我看,大家都没有错,都是为了家。张军想赚更多的钱,这没有错,来深圳就是为了赚钱,丽丽风险意识强,以防万一,也没有错。你们看我这个店,全靠它养活全家人,转眼间生意没了,现在压力多大?要是有个储备粮,心里也不慌啊,即使是坐吃山空,那也得有山才行啊,不然就没得吃了。什么是山,就是靠山,就是钱,随时可以应急的钱。丽丽就是这个意思。过日子,遇事多商量,把道理讲清楚了,大家都接受了,问题就解决了,关键要多沟通。丽丽别再哭了,张军你看着办吧。”
何丽还在哭:“当初要炒股票,我二话没说,马上去银行挖钱,到还钱的时候,昨天拖到今天,今天拖到明天,明天拖到后天,你说话都不算数。”张军黑着脸,沉默了片刻,心里反复揣摩比较,是现在答应丽丽,还是等回家后再摊牌,如果现在答应的话,等于给了祥子的面子,他跟自己知根知底,还真不是外人,就是被说服或者是屈服,也不算丢人,顺便也偿还了欠他的人情;要是回家再说,倒显得是迫于丽丽的压力,那以后,说不定更加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于是,虽然丽丽这个傻婆娘,一个劲儿地把家丑往外扬,张军还是说:“后天打到你卡上。”话音刚落,何丽抹干了眼泪,跳起来了,一屁股坐到张军的大腿上,搂着他说:“老公,晚上我好好伺候你。”张军说:“哎,这什么人啦,就认得钱。兰姐,这还不长进,你也有责任啊。”贺兰笑着说:“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管不了管不了,都是你的人了。”张军笑着说:“世风日下啊,管钱叫老公,还叫的热乎乎的,这是啥世道?”
贺兰看何丽撒完娇,笑着说:“丽丽,俺们洗碗去。”贺兰和何丽收了碗筷,起身去了厨房,叽叽咕咕个不停。祥子走到冰箱边,开了门,拿出个黑色的塑料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掏出钱来,看着张军说:“这是这个月的收入,把你的先还了,你点点。”说完把钱放到张军面前。张军瞟了瞟:“我又不用钱,急啥?”祥子说:“总是要还的嘛。”张军说:“先留着进货,以后再还。”祥子说:“我这里还有两千,够进货了。你点点。”
张军瞅了瞅那叠钱,拿起来再瞧了瞧,直接塞进裤子口袋。祥子问:“你不点了?”张军说:“有啥好点的,你,我还信不过吗?”祥子说:“万一我点错了,点少了咋办?”张军说:“我倒霉,但我不怪你。”祥子说:“万一多了呢?”张军说:“你倒霉,你别怪我。”说完跟祥子相视一笑。
祥子说:“看样子要打工了,这老板瘾都没过足。”张军说:“万一不行来我公司,养活两个人是没问题的。”祥子应道:“那就先挂个号,实在无路可走,就去你那里吃大锅饭。”张军应道:“小事一桩。”说完站起了身:“晚上还有事,得回去了。丽丽,回家了。”祥子也随即站起身,给张军上了烟。
何丽应道:“小惠在路口等着呢,你先去接她,回头来接我。”张军应道:“我不管你了,我走了。”何丽立即跑出来:“你敢你敢。”说完擦干净了双手,同跟出来的贺兰说:“兰姐,我先回去了,有空去玩。”贺兰笑着说:“我送你们。”何丽点点头,赶上张军,挽着他走出了吉祥包子店。
贺兰和祥子送到店门口,看着张军跟何丽上了车,等车走远了,才回头坐下。祥子说:“食之无肉,弃之可惜,鸡肋也。”贺兰接口说:“你是老板,你说了算,我这回听你的。”祥子说:“那就先等着,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再盘出去不迟。”贺兰说:“摸石头过河,只能这样了。”祥子以为贺兰在说生意,其实她在说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