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何丽讨回了钱,一颗悬在天上的心,终于落地了。她把钱作了定期储蓄,然后回了家,藏好了存折。这个地方,谁也想不到,就是自己,过去十天半个月,恐怕也难想起来。这早就打算好了的。也确实够隐秘的,以至于后来翻箱倒柜,挖地三尺,她也没找出存折,那里面夹着遗嘱。
吃饱喝足了,洗刷好了碗筷,她坐在沙发上,好似掉下坨肉球,瞅着正在看电视的张军,缓缓地说:“我想跳槽,最好去你那边。”张军听完了,好像被老鼠咬了,突然直起身子,鼓出眼珠子,喉咙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发烧了?来来来,给我摸摸。”何丽说:“你才发骚了,我说正经的。我那个工作,坐久了屁股疼,工资又低,又没前途,金融危机后,外快也不好捞了。”张军应道:“工资虽低,但待遇好,工作稳定,国企都这样。我那边是私企,工资虽然高点,算下来,也高不到哪儿去,关键是搞得不好,分分钟收档关门,那就又要找工作了,麻烦得很。俺们不差那点外快,你安心呆着,别胡思乱想。”
何丽边剪指甲边说:“我没想监视你,就想跟着你上班,下班,夫妻双双把家还,就像兰姐和祥子哥,成双成对,分秒不离,那是多么的幸福呀。”张军没好声气地说:“你哪个地方不幸福了?又不是天南海北,牛郎织女。人家开店做生意,当然一起干活,要是打工,一样得分开。”何丽放下指甲刀:“你那么大声干啥?你每天几点钟到家的?每个星期在家睡几次?还不是跟那个妖精鬼混,我不说,你当我是傻子。”张军叹了口气:“说了多少遍了,经理不好当的,每天都要开会的,要陪客户吃饭的,偶尔在公司将就一晚,也是没办法的事,跑回家洗个澡,睡不了几个钟,又得回去上班,你不嫌累,我累。”何丽说:“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跟背书一样。”张军说:“你不想上班就请产假,老不死的又不是不批,瞎折腾啥呢?”何丽说:“休产假只给基本工资,拿不到的钱你给啊?”张军满脸通红,喷着酒气说:“我给我给,每个月再给你一千块,够了吧?明天就去请产假。”说完起身去了卧室。何丽斜眼瞅着他的背影,翘着嘴巴说:“装的倒挺像。”
张军进房后,何丽瞅着电视机,竖起了耳朵,到听不到脚步声了,心里便开始谋划,请假就请假,不信逮不到一次。拿好了主意,她起身来到浴室,胡乱洗了个澡,随便套上件睡衣,匆匆回到客厅,拿起了遥控器,关小了音量,又立马恢复原状。
稍许,她轻轻走到卧室门口,贴上了耳朵,静静聆听,接着慢慢扭开房门,蹑手蹑脚走近床头,缓缓蹲下,小心翼翼拿起张军的上衣,翻了翻两个口袋,摸出了钱包,打开来瞧瞧,掏出了纸币,数了数,放了回去,再把钱包放回上衣,悄悄让它变成原样。然后摸裤子,感觉没东西。她停下了手,瞅着张军肥肥的脑袋,心砰砰地跳个不停,犹豫了片刻,她还是伸出了丰腴的小手,缓缓塞进枕头底下,抓着掌中宝,轻轻拖出来,最后站起身,猫着腰,移动脚步走出卧室。
出了房门,她长长松了口气,光脚走到了客厅,坐到沙发上,立刻打开张军的手机。电话记录查完后,查短信,全看到了。看着看着,何丽睁大了眼睛,扭曲了脸,简直不敢相信。短信上写到:张总,人家还是黄花闺女,别瞎开玩笑嘛。何丽骂道:“不要脸,早就跟祥子哥睡了,哪里是黄花闺女?”看完收到的短信,再看发出的短信,写到:多跟老板说说话,他对你是不错的,自己把握机会哦,搞点成绩出来,我脸上也有光,别让我失望。何丽啐了一口:“畜生,恶心。”最后看垃圾箱,竟然没有清空,写到:后天到我家,帮我换个水龙头,顺便给你介绍个人,是我朋友,正在找工作。何丽重新看了几遍,也没看出个啥来,就翻来覆去看手机,沉思了片刻,起身去到卧室。
她跪在床头,把手机放回枕头底下,看着张军肥大的脑袋,心里五味杂陈。短信也看不出啥破绽,难道两个冤家用的是暗语?不行,不搞个水落石出,心里不踏实。这个从小玩到大,浑身正气,提刀砍人的男人,难道被深圳这口大染缸污染了?为了和他结婚,自己百般迁就,要人给人,要钱给钱,从来没含糊,他要是真做对不起自己的事,看我不把他剐了。
第三天,何丽下了班,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急忙回到家,换了身不常穿的衣服,一阵风似的出了门,拦了辆出租车,钻进去坐好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来到了华强北。刚到张军公司的楼下,她就饥饿难忍,于是,转身来到大树底下的小卖部,买了面包,买了酸奶,啃了两口,喝了三口,全部扔进了垃圾桶。张军走出来了。只见他夹着公文包,悠然自得进了停车场,上了车,启动车子,开出了大门。
何丽顿时醒悟过来,完了,人咋跑得过车呢。她还是小跑着跟过去了。那怎么追得上呢。正在此时,大路口的红灯亮了,张军的车子停下了。真是老天开眼了。她立即拦下辆出租车,上车就指着前面说:“前面第五辆,红色的林肯,跟着,别丢了。”脸色黝黑的司机,打量了何丽一番:“跟人,那是很废油的哦。”何丽掏出两张票子,丢到司机怀里:“多的给你,不够再算。”司机立马笑开了脸:“没问题,保证丢不了,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他。我最喜欢搞这种事的啦。”
就管钱这件事,何丽结婚那阵就请教过贺兰。贺兰刚开始不愿意开口,说这是她的家事,不好插嘴。何丽说:“大姐,我可没把你当外人,你说话咋这么见外?你不为我着想,也要为我这个家,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想想,万一张军跑路了,我人财两空,我的孩子咋办?我过苦日子没关系,孩子受罪啦。”贺兰说:“你咋这么悲观呢?”何丽说:“是对是错,我以后都不会怪你,你是我亲姐,你是我亲人,你就帮帮我吧。”贺兰叹了口气:“其实,不用我说,你心里清楚,只要把钱抓在手上,就没啥好担心的。”何丽恍然大悟:“是啊,只要有了钱,还愁啥呢?”贺兰说:“要张军交钱出来,恐怕没那么容易。”何丽说:“不给钱,我就跟他离婚。”贺兰说:“傻瓜,这一下子把话说死了,把事做绝了,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再说你的目的也不是离婚,你要的是钱。”何丽说:“那我就跟他闹,他心烦了,自然答应我。”贺兰说:“他要是不烦你呢。”何丽说:“我,我,我还是闹离婚,分家产。”贺兰说:“他要是软硬不吃呢。”何丽说:“照你这么说,就没办法了。”贺兰说:“我有个办法,估计你接受不了。”何丽说:“哎呀,有办法,也不早说,你说,你快说呀。”贺兰说:“睁只眼,闭只眼,只要钱。”何丽说:“这是啥办法?这谁能做得到?谁能忍得了?”贺兰说:“只要他们不搞出感情来,由得他去搞,回到家,还是你的男人。男人嘛,不就图个新鲜,新鲜劲过了,事也就过了。”何丽说:“兰姐,我没想到你说出这种话来,这种日子,我宁可不过,有啥意思啊。”贺兰笑了:“傻瓜,这是以退为进,先拿到钱,后算账。”何丽说:“这有点太那个了。”贺兰说:“你看你看,受不了吧,鱼和熊掌都想要,最后得了芝麻,丢了西瓜。好好跟张军说,他不会不通情理的。”何丽说:“我说了半天,白说了。”贺兰说:“说不定,你真冤枉张军了,到现在为止,你凭啥说他瞎搞?你啥都靠猜的。”何丽说:“我,我能感觉到。”贺兰说:“从认识张军开始,你就担心,到结婚了,都没断过,到孩子出生后,我估计你还不会断,你打算担心多久?一辈子?”何丽算是明白了,兰姐的意思是,要知难而退,要人不要钱,这等于没说。
出租车跟到深南大道,径直到了地王,那高楼就像根竹棍子,圆圆的,绿绿的,直插地面。这里的大路口,又要等红灯。何丽说:“跟得太近了,让他先过去。”张军还是没发现有人跟着,绿灯亮起时,松了脚刹,一踩油门,打着方向盘,往左边那条路,哧溜一声溜过去了。出租车司机放慢了速度,立马有两部车超了过去。何丽急了:“要跑了,要跑了。”司机说:“一会儿要放,一会儿要跟,你到底想怎样?”转眼就到了解放路,还是十字路口,还是红灯,不过不见了红色林肯。何丽着急地说:“你看你看,还是跑了。快快快。”司机说:“快什么快?红灯怎么快?要罚款的。”何丽又掏出了票子,扔给司机说:“那就闯红灯。”司机抓起票子,塞进裤腰上的钱袋里,拉上了拉链,眼睛盯着前方:“知道在哪里吗?”何丽答:“不知道。”司机说:“往左边,就开回去了,往右边,是去东门,那里没什么农民房,都是卖衣服的,只有往前走了。”何丽说:“那还不快走?”话音刚落,司机闯了红灯。顺着宝安南路,一口气到了笋岗路,停下了,依然是大十字路口,依然是红灯,不过见到了林肯,它上了笋岗桥。何丽终于笑了:“快上快上,跑不了啦。”
在贺兰女儿的满月宴上,何丽泪流满面,讨回了自己的钱,心里立即计划着,最好把张军的工资卡讨到手,至于股市上的那个大块头,那得从长计议。贺兰笑着说:“丽丽,你这一辈子的时间,就花在讨钱上面了。”何丽说:“我倒霉啊,比不上你,找了个不用操心的老公。”贺兰说:“那是,这个不操心,其他的操心,一样的。你老公有房有车有高收入,我老公呢?哈哈哈,还指望我发财呢。你说这老公要他干嘛。”何丽说:“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要送给我,我跟你换换。”贺兰说:“我们压力大呀,你要珍惜好日子。”何丽说:“至少你不用担心自己男人。”贺兰说:“哼哼,不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丽说:“小惠不会还缠着祥子哥吧。”贺兰一惊,立即若无其事地说:“小惠见到祥子,也就见到了我,她怎么缠?当着我的面瞎搞,她脸没这么厚,祥子也没这个胆,即使她还不死心,祥子也不是那种人。”何丽说:“我感觉很准的,张军肯定在外面瞎搞,那怕不是小惠,肯定有其他人。”贺兰说:“我觉得不会,你冤枉张军了。”
何丽本来是胡说八道,随口说说,没想到说出了口,就觉得真有其事了,说不定,小惠还真惦记着祥子哥,兰姐自己的男人都有问题,咋能感觉得到我的老公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