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我对着电话就把二表哥训斥了一通.我义愤填膺地说:”你们男人一个个儿的都是禽兽.”
安晴晴是指名道姓让我陪她去医院的,所以我觉得义不容辞.但是我不理解为什么她不愿意让我哥陪她.安晴晴的气色很红润,只是表情有些凝重.我在医院门口对她说:”别怕,一点儿都不疼.”听了我的话,安晴晴才颤巍巍地抬脚迈进了大门.其实,我哪儿知道疼不疼啊.
楼门口的小护士冷淡地问我们俩:”你们谁做啊?还是都做?”安晴晴一下子尴尬了,缄口结舌.于是我低声说:”她,她做.”
我们坐在楼道的塑料椅子上,排队.我们之前的那个姑娘也就是个处于成年与未成年边缘的模样,她旁边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儿,俩人拉着手,红着脸,应该还后着悔.我们之后的那个姑娘是自己来的.我和安晴晴还没把椅子焐热乎,她就精神抖擞地进来了,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翘上了二郎腿.我心想,好一个轻车熟路的老手.
我和安晴晴不紧不慢地说着话.
我问:”你怎么不愿意让我哥来?”
安晴晴耷拉着脑袋,说:”多不好意思.”
听了她的回答,我还是不理解.我以为出了这种事儿,女孩子都会下令让男孩子守在身边,寸步不离.不过,这世上这么多人,一人一个想法.
到安晴晴去检查了.这时候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了.开门的动静让整个楼道的男男女女齐刷刷地把目光投了过去.一个不算年轻的女人走了出来.那女人的脸让长发遮住了大半,她摇摇晃晃的,好像疾风中的一棵绵软的草.我又看了看安晴晴,她正看着那女人,紧张得五官都快扭曲了.大夫又在检查室里喊了两遍安晴晴,她才进去.
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女人坐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哭了.她的长发把她的脸都遮住了,但她的呜咽在死寂的楼道中格外突兀,她瘦削的肩膀在止不住地抽搐.排在安晴晴后面的那个姑娘像自言自语似的骂了一句:”操,别他妈哭了.”
安晴晴从检查室出来时,表情有些奇怪.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医生说我没怀孕.”那个骂人的姑娘经过我和安晴晴的身边走向检查室,正好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她又骂了一句:”操.”
我吃惊地问安晴晴:”没怀孕?你不是用试纸试过了吗?”
安晴晴说:”医生说试纸有时候会过分的敏锐.”
我和安晴晴如释重负地离开了医院.毕竟这结果已经令人欢喜得至高无上了.
安晴晴坐车去找我哥,我坐车去找阿羽了.我和阿羽分开才这几日光景,我却在对他的想念中苍老得一塌糊涂了.无论是核桃,还是那结束了成千上万条生命的医院,都让我遭受到了残酷现实的冲击,那是一种血肉模糊的散发着刺鼻的气息的残酷.
我扑进阿羽的怀里,让我暴躁的心一点一点缓和下来.
阿羽说:”宝儿,受委屈了?”
我扬起脸,说:”废话.”
阿羽看见了我手腕上的青色,问我:”又撞上哪儿了?”我把袖子抻了抻,说:”桌子.”
我每天去上新东方的课.有时,阿羽会在我课间休息的时候来看我,也有时,我会在下课后去看他.生活的线条又处于了一段平滑中.我淡而不厌地在这淡而无味的轨道上淡淡地走走停停.
核桃还是会给我打电话,但我不再理会了.有一次,我从教室的窗户看见核桃的摩托车停在楼下,那晚,我从后门走了.还有一次,核桃给我发短讯,说:”上次的事,对不起.”这次以后,核桃再没有找过我.两个多月后,阿羽无意中问我:”你猜核桃怎么着了?”我心里一哆嗦,说:”怎么着了?”阿羽说:”他让北京的一家模特公司相中了,已经签约了.”我笑了笑,我还以为他让公安局拘留了呢.从此,我还巴望着核桃会大红大紫起来,这样,我以后还可以向别人炫耀炫耀,说:”我和这核桃,熟着呢.”阿羽见我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说:”怎么着?后悔了?当初没看上核桃,看上我.”我说:”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就跟你凑合凑合吧.”
我和核桃就此收了尾,但那个寒假还没有结束.
有一天,我和阿羽吵架了.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风和日丽,我坐在教室里一边听老师讲语法一边昏昏欲睡.课间休息的时候,我就收拾东西走人了.我在学校门口给阿羽打电话,说:”咱出去玩吧.”阿羽问我:”你怎么没上课?”我说:”今天的课没意思,我不上了.”阿羽说:”我现在有事,我晚点儿再找你行吗?”
我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走在炙热的大太阳底下,发了火.
我问:”你干什么呢?”
阿羽说:”我,我和圆圆在一块儿.”
“在哪儿呢?”
“宝儿,你别这样.”
“我问你你在哪儿呢?”
“在市图书馆.”
我挂了电话,向市图书馆走去了.
阿羽很快把电话打了回来.他说:”宝儿,你别这样行吗?”
我说:”行,那你马上来找我.”
“你不能不讲理啊.我以为你在上课,才跟她来了图书馆,现在我们才刚到没两分钟,你让我怎么走啊?”
“行,我讲理.”
我又挂了电话,伸手叫了一辆出租车.我对司机说:”市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