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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进姥姥家的门,脱了鞋就直奔了体重秤,平复了呼吸后小心翼翼地站了上去.指针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个让我捂着嘴还是叫出了声儿的位置.这时姥姥说:这孩子,进门还不把书包先撂下.我欣喜若狂,抡了两圈拎着书包的胳膊,再一松手,书包就准确无误地砸到了我习惯坐的单人沙发上.体重秤的指针来回晃了晃,停下.我问:姥姥,五斤猪肉是多大一块啊?姥姥比划了一下,我就悲痛欲绝了.怪不得阿羽说:宝儿,你越来越丰满了.可惜,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正在我的大腿上.阿羽还说:没事,我喜欢胖乎乎的宝儿.但我还是觉得愤怒:我刚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就长出来五斤肉,这是什么倒霉体质啊.
我对姥姥说:姥姥,我中午不吃饭了.可我还没来得及闭上嘴,姥姥就端着排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我赶紧把盘子接过来,说:算了,我还是吃吧.
我珠圆玉润地回了学校,却发现美人鱼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我问可可:你趁我不在,欺负她了?可可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欺负她?她不欺负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说完,又咣地坐下了.我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其实对我来说,这情形是屡见不鲜了.不用问我也知道,肯定是美人鱼受了班长哥哥的气以后,又变成个刺猬碰见谁扎谁了.但可可是直来直去的性情中人,她和我这个软柿子不一样,不是让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的.
我搬着板凳坐到可可边上,问:那死丫头又对你出言不逊了?可可叹了一口气,说:算了,算了,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说:就是,就是,你大人别记她小人过了.我常常教育可可,所有因为爱情而犯的过错,都是值得原谅的.而事实上,虽然可可有火辣辣的脾气,但她宽广的心胸可以原谅全人类的错误.
接着,我又把板凳搬到了美人鱼边上.我说:你这死丫头,怎么又把气撒在可可身上了?美人鱼特楚楚动人,说:我也不是故意的.我说:你以后有什么气都撒在我身上,记住了吗?
美人鱼和可可都笑了.可可走过来,指着我对美人鱼说:咱俩都把她培养成专业的和事老了,是不是得找她收学费啊?美人鱼附和说:收,收.我的两个拳头分别落在了她们俩的脸上,我说:你们这俩恩将仇报的东西.
第二天下午,我一回寝室就看见美人鱼在炒菜.她把葱花扔进油锅里,发出呲啦呲啦的动静.锅旁边摆满了调料的瓶瓶罐罐,还有她切好的肉和菜.我走过去,说:我口重,多放点儿盐.美人鱼没搭理我,把肉下了锅.她挥铲子的架势还是比较专业的,至少不像我,一扒拉就能把菜扒拉到锅外面.等我洗好了筷子再跑到锅旁边,锅已经空了.我一扭脸,看见桌子上有个饭盒.我叼着筷子打开饭盒盖,差点就把口水滴了进去.饭盒分了四个格子,盛着三菜一饭,那饭还不是普通的饭,而是红豆饭.美人鱼走过来,一打我的手,我手里的饭盒盖就盖了回去.
我嬉皮笑脸地说:真香啊.
美人鱼进了厕所洗脸,我就举着筷子追了进去.我问:给班长哥哥的?美人鱼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她一边洗一边说:他现在在外面上新东方,我想去给他送饭.他也上新东方?嗯,四级的.他还没过呢?你这是什么口气啊?你以为你过得早啊?美人鱼泼了我一把水.
美人鱼又说:我上次去了一次,结果那天他没去.
你怎么不事先告诉他?
我怕他不让我去.
你等等,我有办法.说完,我挥舞着筷子跑出了厕所.
我给阿羽打电话,说:汪汪,你帮我去看看班长哥哥在不在寝室.阿羽说:不用看了,他不在,他去上四级的课了.你肯定吗?反正他临走时是这么说的.阿羽问我:你帮美人鱼打听?我说:您圣明.
美人鱼踏踏实实地出门了.我从楼上的窗口向楼下的她挥了挥手,还说:班长哥哥要是吃不了,我吃.
美人鱼走远了,她的身影汇入了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我分辨不出了.可我还是看着她走远的方向.寝室中还飘着令人馋涎欲滴的饭菜香,这出自一口简陋的锅,出自美人鱼美好的心和美好的手.
我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去了图书馆.我找了个座位坐下,一抬头,看见对面坐着丁之.丁之一抬头也看见了我.然后我们俩就笑了.丁之说:难得在图书馆见着你.我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我和你们这些精英班的没法儿比啊.精英班里也不见得都是精英啊.对对对,你和小顺都是精英班中的败类.丁之笑得特自然,他不介意我这样的调侃.调侃了半天我才注意到丁之和他旁边的女生之间几乎没有距离.我给了他一个询问的眼神,他说:我朋友,女的.那女生听了这话,在丁之胳膊上掐了一把,说:废话,人家还看不出来我是女的啊?然后她笑眯眯地向我呈报了姓名.
丁之和他那个女的朋友时不时地交头接耳.我从上眼皮上偷偷看他们,觉得他们特青春.一转念,丁之也不过小我几个月而已.也许,人的成长必须借助爱情中的猜疑与失去,也许,任何人,包括丁之,在爱情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后,都会如同我和阿羽一样,再也做不出在图书馆里耳鬓厮磨这么美好的事儿了.毕竟,一种叫做沧桑的东西压制了我们一去不复返的羞涩.
我坐了不足一个小时就准备离开了.我走了两步后忽然意识到了叮咚的表叔丁小丁姓丁,于是我又折回去问丁之:你在湖南有亲戚吗?丁之摇了摇头.我走了,一边走一边数落自己:你真是太无所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