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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羽参加了新东方的雅思辅导班.这是一种庸俗的潮流,但凡是准备考雅思,托福,或GRE,GMAT的人,几乎清一色地会参加这种辅导班,否则就好像会低人一等.而新东方的名声,姑且不论是美名,还是恶名,在那会儿都是响当当的.
我没有和阿羽一块儿报名,这其中有不少的原因.比如阿羽没邀请我和他一块儿参加,也比如我觉得我应该去考托福.总之,我们并不是拧在一起的两股麻绳,朝一个方向使劲儿.这让我以为我们的爱特成熟,特冷静,特现代化,可以前一天在床上翻腾,后一天却谁也不欠谁.但是,我不喜欢这种爱,一点儿也不喜欢.
阿羽出去上课的时候,我就在图书馆里背托福的单词.美人鱼无精打采地坐在我旁边,歪着脑袋问我:你说我毕业以后干什么去?我挣扎着从单词的海洋中抬起头,说:我这自顾不暇的,哪有工夫替你考虑?
你的未来一片辉煌啊,右手刀,左手叉,嘴里是牛排,身后还有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美男子.美人鱼一边敲打我厚厚的单词书一边说.
身后还有一群美男子?
美人鱼在我脸上掐了一把,说:你这小模样儿,还不得让老外神魂颠倒啊?
老外不喜欢我这小模样儿,他们喜欢巩俐那德性的.
我继续扎在单词的海洋中,漂来漂去.不一会儿,美人鱼抓着我的胳膊说:我要考研,你陪我去买参考书吧.我特平静地点了点头,陪她去了距离图书馆二百米的书店.美人鱼气势汹汹地从书架上抽下来几本参考书,翻了这本再翻那本,我就站在卖杂志的柜台前面看花里胡哨的杂志封面.五分钟后,美人鱼挤到我边上,说:咱走吧.我又特平静地点了点头,跟在她后面出了书店.
这也许是美人鱼第十二次说要考研了,又也许是第十五次.她的前七次我都数得清清楚楚,后来,我就懒得数了.这绝对是一个一成不变的循环.首先,美人鱼会觉得前途一片茫茫,工作不好找,丈夫也不好找,由此,她决定考研.接下来,她会攥着钱包去书店,找几本热门的参考书,当她翻到数学书的时候,她的手心和额头开始冒汗.最后,她就空着手出了书店.至于那个考研的计划,就哗啦啦地碎成渣儿了.
美人鱼说:我过不了数学那一关,打死我也过不了.
在之前的七次循环中,我还会对美人鱼表一下态,有时候鼓励鼓励她,也有时候讽刺讽刺她,可后来,我一个字也不说了.因为我觉得就算我对一头牛说:远处的那片草地比近处的那片肥美.说了十几遍后,那牛也会给我点儿反应了,要么吃近处的,要么吃肥美的.可美人鱼和牛不一样,她还是在两处之间徘徊.我还说什么呢.
班里有不少人在准备考研,比如叮咚,比如大飞,也比如猴子哥.可可也是有主意的人,她准备毕业后直接工作.班里只有我和阿羽在准备留学,我们在别人眼里,是辉煌地双宿双飞.
我也找了个驾校,拜了个师傅.我企图用这个填补我空余的时间.
我师傅姓张,活脱脱一个大号的傅彪.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忍不住地笑,我觉得他根本不用系安全带,反正这么大的块头卡在夏利的驾驶座上,不管出什么事儿,也都会照样稳当地卡在那儿.
我刚报了名,体了检,还没来得及摸方向盘,就迫不得已请假了.
事情是这样的.
有一天晚上,我正在和阿羽用寝室的座机通电话,他的手机响了.他说:宝儿,我妈找我,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去.我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然后我去厕所端了洗脚水,拿了擦脚的毛巾,回到卧室里.可可在一边洗脚一边和大飞通电话,我听见她说:我觉得你对我越来越不好了.可她明明是一脸的幸福.美人鱼在一边洗脚一边发短讯,我问她:班长哥哥?她点点头,一脸的冷静.我觉得这表情特熟悉,好像我每次照镜子看到的就是这表情.等我把她们俩打量完了,又脱了袜子,电话响了.
阿羽说:宝儿,我妈让我陪她去香港,怎么办?
我的音量一下子就提高了.我说:那有什么怎么办?去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一身懒骨头,不愿意动啊.
那我陪阿姨去行吗?
行.
阿羽答应得特痛快,我却急得又摇头又摆手,这一摆手,我才发现我手里还拿着袜子.我说:不行,不行.我要是和阿姨单独过上几天,我的神经会紧张到崩溃的.我又问:咱俩一起陪阿姨去行吗?
阿羽说:我问问她.
我挂了电话,两步就从客厅蹿回了卧室.美人鱼瞪大了眼睛问我:这么激动?什么事儿?我又挥了挥袜子,说:也许,有天大的好事儿.可可匆匆结束了和大飞的通话,也问我:什么事儿?什么事儿啊?我把脚放进了洗脚盆,啪啦啪啦地拍水.我说:我两分钟后告诉你们.然后我闭着眼睛叨咕:观音菩萨,您帮帮小女子吧.
阿羽在一分钟后给我发来了短讯.他说:差不多一千块钱就可以了.我把这短讯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在确定了它的真实和含义后,把手机高高地扔起来,再接住.我的指甲被手机砸得生疼,可我却笑得跟朵牡丹似的.我对美人鱼和可可说:过几天,我和阿羽陪他妈去香港.她们也笑了,因为她们也觉得我幸福.我们几个的幸福,是彼此的幸福.
美人鱼收敛了笑,问我:这对你来说,没什么困难吗?
我想都没想,就咧着嘴说:为了我未来的丈夫和婆婆,再大的困难也不是困难了.我当机立断,先给张师傅打了个电话,说:师傅,我能晚些日子再去吗?张师傅说:没问题,谁让顾客就是上帝呢.然后我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虽然说不上绰绰有余,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再然后,我就要着手去编排一个借口了,以防我的爹娘,我的姥爷姥姥找不到我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最后,我才想到了上课的问题.而这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了,我逃课逃了三年,也不在乎再多逃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