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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绞尽脑汁地想了半个钟头,总算有了点儿头绪,而这头绪是我发现其实我没道理为了这件事而绞尽脑汁.如果阿羽愿意和我比翼双飞,不管他是自觉自愿,还是顺从了生养他的爹娘,我都会二话不说地夫唱妇随,就算我衣兜里揣着哈佛的录取通知书,我也会把它迎着风这么一抛,随便它挂在树杈上或掉在水沟里.反之,我再怎么想也是痴心妄想.
这种无能为力,任人宰割让我前所未有地轻松.我会走到一个岔口,阿羽让我往左,我就往左,让我往右,我就往右.也许我会欢呼雀跃,又也许我会郁郁寡欢,但总之,我不用面临人生的犹豫不决.
这轻松让我吃得香,睡得香,也让这个暑假糊里糊涂地走到了尽头.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在轨道上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我也会在一些时间,在一些地点,不由自主地想起江泊,想起他的眼睛和他对我的挽留,也想起我在月亮下对他的絮絮叨叨的祝福,然后一厢情愿地相信他真的如同我祝福的那样,过得比我好.这会让我好过一点儿.
我装作不经意地问阿羽:圆圆开学了吗?走了吗?阿羽就好像和我谈论明天的天气一样自然地说:她?走了一个多星期了.当时我们正走在河边,空气潮湿得让人想痛痛快快地伸个懒腰.可我没有伸懒腰,我反而出其不意地在阿羽的脸上摸了一把,就好像摸一只讨人喜欢的狗.我一边笑一边跑.我感受不到圆圆的存在,感受不到她在我的东边,还是西边,她离我是近,还是远,感受不到她在我和阿羽之间.于是,我觉得生活太美好了.
回学校的前一天的晚上,我贴在镜子上研究我的脸,它没有多了皱纹,也没有少了光泽,但它已经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张大四的脸.我走在校园里,走在公寓里,甚至走在校园和公寓附近的大马路上,迎面走来的人八成比我年轻.我叹了一口气,镜子变得模糊了.
我是穿着一件特青春的小褂子回的学校,一进寝室,只有美人鱼一个人在.她像饿虎扑食似的向我压过来,还大喊:美人儿,我们终于又团圆了.我吓得把包往地上一摔,伸着两条胳膊阻止了她这过分热情的拥抱.我说:咱也老大不小了,还是稳重一点儿比较好.美人鱼还是把我的胳膊扒拉开,给了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她说:什么叫老大不小?咱是正值青春年少.我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小褂子,比我的还青春,简直就是个大号的童装.
我和美人鱼去食堂吃饭,正端着盘子找座位,有两个男生朝我们招了招手,又指了指他们身边的两个空位,我和美人鱼就一脸懵懂地过去坐下了,还特温柔地道了谢.一个男生问:你们是新生吧?我和美人鱼对视了一下,然后腼腆地笑了,没说话,没点头,也没摇头.另一个男生说:我们是大二的.你们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们.我和美人鱼又一次温柔地道了谢.他又说:你们介不介意给我们留个电话号码?我大惊失色.真是后生可畏,搭讪搭到俩有心上人的前辈头上了.美人鱼清了清嗓子,说:我们还没背下来寝室的电话号码呢,要不你把你们的告诉我们吧.他们倒麻利,掏出纸和笔三两下就写完交给我们了.等他们又啰嗦了几句,走了,我笑着对美人鱼说:咱俩可真不要脸啊.美人鱼也笑了,说:他们才不要脸呢,来和咱们大四的比资历.我点点头:嗯,都够不要脸的.至于他们的电话号码,我们没带出食堂.
晚上,美人鱼兴高采烈地给可可和叮咚讲了这件事,还说:想不到我和小鬼这么面嫩啊.可可说:你们和他们在学校里共度了一年了,还没给他们留下印象,可想而知你们长得有多不起眼.我和美人鱼一听,觉得可可说的有道理,于是以后再也没提这事儿.
之后是一段天堂般的生活.首先,我和大飞在历尽了千辛万苦后,总算是把四级拿下了.回想起考试的时候,整个考场里都是学弟学妹,我们一边答题,一边忍受着羞愧和焦躁,再回想起在公布成绩的日子,我们用颤抖的双手输入考号,颤抖地移动鼠标,点击,颤抖地等待.我和大飞对阿羽和可可说:你们这种早早就通过了的人,是没办法体会到那种大悲后的大喜的.阿羽和可可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他们说:我们不希罕.他们没有拿下六级.阿羽说:我和可可等你们等得花儿都谢了,你们总算追上来了.我和大飞就假装感恩戴德.于是皆大欢喜.
其次,我和阿羽拿到了奖学金.这是个奇特的现象.我们明明是仗着献了血,不用担心不及格,而胡乱地复习了一会儿就去考试的.当我们把崭新的钞票拿在手上,感受着它们锋利的边缘和油墨的香气时,我们哈哈大笑.
为了庆祝这天堂般的生活,我和阿羽,还有可可和大飞,去吃了一顿涮羊肉.一向喜欢吃涮羊肉的我却在吃了第一口后,莫名其妙地没了食欲.我皱着眉头看他们吃肉,我吃菜.可可观察了半天,问我:你是不是有•••我赶紧夹了一块豆腐喂到她嘴边,把她的话堵了回去.可可这么一问,我倒还真的紧张了一下,我想起了一句话:百密还难免有一疏.但我也就紧张了不到两个小时,因为阿羽在把我送回寝室后,去大老远的地方给我买了助消化的青萝卜,我吃了两块后,马上就想吃肉了.
我们上一届毕业了,学校里的旧寝室楼空了出来.我们这一届的男生服从组织安排,搬出了新公寓城,搬进了旧寝室楼.搬东西那天,阿羽从楼上一趟一趟往下搬,我就站在楼下帮他守着他的家当.他的脸盘里装满了杂物,我看见了放着我的相片的相框,也看见了圆圆送他的贺卡,厚厚的,也许是折叠的那种,也许是会唱歌的那种.我不去碰那些东西,也移不开我的注意力.我在思考一个问题:圆圆,如果你知道我的存在,就像我现在知道你的存在,你还会留在阿羽的身边吗?圆圆,你不可能比我更爱阿羽.
叮咚也搬出了新公寓城,搬进了旧寝室楼.那边的费用比较低,而且比较有学习的氛围,叮咚说:这有利于我考研.我们恋恋不舍地送走了叮咚.我们的寝室没有再搬进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