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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只是隔了几张桌子的距离看了一眼圆圆的侧脸,以至于对于她的相貌仍说不出个所以然,但这还是成为了我和阿羽的一个转折点,因为圆圆毕竟是有棱有角地出现在了我眼前,毕竟我和她有那么一会儿呼吸着同一个味道的空气,毕竟一个活生生的躯体要比一个冷冰冰的名字带给我多上几十倍的沮丧。所以,我又想彻底地摆脱阿羽了。
江泊是阿羽的高中同学,他和阿羽,还有核桃,是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的哥们儿。
我只见过江泊一次,是在大一的盛夏。那天,阿羽去和几个高中同学打篮球,而我就穿着一条白裙子站在球场边上,竭尽全力地端着优雅的架子。球场的另一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齐耳的短发。她是江泊的女朋友。阿羽问我:“你看她长得是不是有点像蚂蚁?”我扑哧就乐了。我倒没注意她的脸,我只是盯着她手中的大瓶子,里面盛着红艳艳的西瓜汁。我也看见了江泊搂着她的肩,咕咚咕咚地喝光了那一整瓶。我当时有点惭愧,因为阿羽气喘吁吁地走向我时,我两手空空。
后来,我听说江泊和那女孩子分手了。具体是怎么回事,我并不清楚。其实,一段感情的结束就像它的开始一样扑朔迷离,任谁也说不清楚。那会儿,阿羽总会和我谈起江泊,语气中透着惋惜。我听得出,他原本是特看好他们这一对的。听多了阿羽对江泊的称赞,我就问阿羽:“你不怕我爱上江泊啊?”阿羽说:“哎哟,我大意了,我以后再也不和你提他了。”我就咯咯笑。
我和江泊真正的结识是因为阿羽的电话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没电,所以他偶尔会用我的电话联络江泊,而江泊有时也只能打我的电话才找得到阿羽。再后来,我和江泊之间自然而然产生了友谊,一种纯粹的友谊。
我承认蛋糕店中的一幕给了我刺激,但我绝不是故意搭上江泊的。事实上,我特不愿意我翻来覆去还是在阿羽的圈子中折腾,就像当我得知疯子和阿羽的关系时,那种窝火就类似于孙悟空闻到如来佛手指上的尿骚味时的感觉,就是以为自己特能耐地逃了出去,结果却是空欢喜的那种感觉。
我根本不清楚江泊到底知道多少我和阿羽的纠葛,其实我和他的谈话几乎不涉及彼此的感情。所以避开阿羽后,我和江泊真的是普普通通的朋友。虽然,这有点掩耳盗铃。
是我主动约江泊吃饭的。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们约在了一家闹市区的西餐厅。我下公车的那一秒,正好看见江泊下出租车。他穿着深褐色的防风外套,领口没有系,露出里面的一抹暗红色。我们对视了一下,有点生疏。这才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何况第一次又是那么的久远而平凡。
他替我拉开餐厅的玻璃门,虽然动作不足以标准得像个绅士,但却特自然,这让我觉得舒服。
我们面对面坐着,说了简短的客套话。然后,他说:“你好像变了,和我上次见你时不太一样了。”我说:“你也不太一样了。”我说谎了,实际上,他在那个篮球场上并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印象,所以也根本谈不上“变”了。
我问:“我哪里变了?”
他说:“我也说不出来。”
于是我心想,彼此彼此。但他忽然说了一句:“我记得那天你穿了一条白裙子。”我愣了一下,有点惊讶。我想起了那瓶西瓜汁,但我考虑到这有关他那个长得的确有点像蚂蚁的女朋友,所以话到了嘴边,我又咽了回去。
那天的沙拉中竟然混入了一小块蛋壳。要是换成我平时的不拘小节,那蛋壳肯定是让我嘎吱一下嚼碎,然后稀里糊涂地就进了肚。但那天我吃饭的举止就像我的言谈一样谨慎,所以在我的舌头刺痛了一下后,我轻轻皱着眉把它拈了出来。当然,我是用餐巾掩着口的,文雅得都有点做作了。江泊向餐厅投诉时的态度特适中,所以我们顺利地获得了惊人的折扣。这也让我觉得舒服。
江泊送我到了姥姥家楼下,礼貌地看着我先上楼,再转身走了。
我一边上楼一边寻思,我到底为什么约了江泊吃饭?抽丝剥茧,原因特简单,也特不堪。我这简直是给江泊下套儿。我又寻思,我觉得阿羽是一支芦苇,摇摇摆摆的那么迷人,而江泊就是一棵树干,五六级的风也不见得能吹动,可却踏实得有点枯燥了。
我一开门,姥姥就迎了上来,笑呵呵地问我:“楼下那个小伙子是谁啊?”
我弯着腰脱鞋,闷闷地说:“朋友啊。”然后我马上又补充了一句:“普通朋友啊。”
姥姥没多问,乐着走开了。
我进卧室后一头倒在床上,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了。我摆弄着枕头的花边,慎重地揣测着我和江泊究竟有没有发展的可能。江泊让我觉得舒服,像是坐在平坦的楼梯上,却可惜坐在楼梯上看到的只是乏味的墙壁。这时,我又对比上了阿羽。与阿羽纠缠,就是走在蜿蜒的山路上,坎坷,但见无限的风光。
迷迷糊糊地我就睡着了。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江泊结婚了,晚霞把我们的窗子映得红彤彤的,而江泊就站在餐桌前给我盛鸡蛋汤。我乐醒了,然后我决定与江泊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