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哥抄起一瓶就往嘴里灌,我一把按住他,然后喊服务员:“您赶紧先给我们上个鸡丝拉皮儿。”哥是特有蛮力的,但他从来不和我较劲,所以他还是先放下了酒瓶子。等鸡丝拉皮儿上来了,哥又抄起瓶子,我又把他按住了,然后对服务员说:“您再给我们上盘炸花生米吧。”服务员乐滋滋的,敢情她是愿意我们越点越多。哥把瓶子撂在我面前,说:“还是你喝吧,要不然我兜儿里这点儿钱都不够结账了。”我真的一仰脖儿喝开了。这回换成了哥按住我,哥说:“咱谁也别喝了。”我心想,这就对了。
我和哥一粒一粒地往嘴里丢花生米。我问哥:“你没忘了咱小时候怎么吃花生米吧?”哥说:“我差点死在你和花生米手里,我能忘得了吗?”我大笑。小时候,我热衷于剥了花生往哥嘴里扔,哥也特热衷,因为他可以一边玩游戏机一边不劳而获。我们一直相安无事,可有一天,哥让花生卡住了,脸都紫了。姥爷赶紧抱哥去了医院,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哥走的时候脸是紫的,回来的时候屁股是紫的。因为姥爷打了哥一顿。姥爷觉得是哥调皮,逼我给他剥花生,最后还差点噎死自个儿。哥没出卖我,让我特感动。
我对哥说:“要不咱俩好吧。”
我刚说完,哥就噎着了。哥说:“看来我这辈子非死在你和花生米手里。”
我替他倒了一杯茶:“咱青梅竹马,多好啊。”
哥拧我鼻子:“你打小儿就往我袖子上蹭鼻涕,我一想起来就反胃。”
我不服气:“我打小儿就看你尿床,我还反胃呢。”
我正说得尽兴,一歪头看见几个小服务员也正听得尽兴。我特尴尬,随口说:“上米饭吧。”
哥的嘴角是向上扬的,可他眉头却皱得那么紧。我没见过失恋的哥,甚至没见过忧郁的哥。我不知道是该残忍地处理他的伤口,还是该这样迂回着说笑。眼看杯盘狼藉了,我才决定说几句有内涵的话。否则,我岂不成大老远的来骗吃骗喝了吗。
但我第一句话说得特没水准。我说:“哥,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说得一本正经,却把哥逗笑了。哥说:“没谈过恋爱的人,才说得出这狗屁话。”其实我也觉得这是句狗屁话,因为明摆着我也是单恋一枝花的死心眼儿。
哥倒打一耙,问我:“你和那臭小子怎么着了?”
我撇撇嘴,说:“早就玩完了啊。”
“我上个月看见你们了。”哥说得漫不经心。
我大惊失色:“在哪儿?”
“在哪儿无所谓。我是问你们俩怎么着了?”
“完了,现在真完了。”
哥没多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哥说:“别折腾了,感情这东西是***一去不回。”我觉得这话他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他自个儿听。因为说完这句,他眼睛湿了。
服务员来结账时,我问:“我们能把这啤酒带走吗?”服务员愣了半天也没答上来,估计她是没见过我们这样点了四瓶剩了将近四瓶还想带走的客人。哥说:“算了,带什么带啊。”我反对:“带回去孝敬姨夫。”我又对服务员说:“我们就住在对面的楼里,今儿晚上就给你把瓶子送回来。”
哥拎着四个酒瓶子,一路上哐啷哐啷。我打探他:“你到底是在哪儿看见我和阿羽的?”哥说:“我没看见过。”我气得拧了他一把。哥又说:“我用脚后跟也能猜出来你和他断不干净。”我沉沉地说:“这回真断了。”哥仰天说了两个字:“悬啊。”
“那你拦着我。”
“这种事,只能靠自个儿死心。”
我心里波涛汹涌,我心想,这离风平浪静还有多远呢。我甩甩头,对哥说:“明明该是我开导你,你怎么喧宾夺主啊?”哥一把搂上我的肩,说:“我是男人,钢铁般的男人。”这一搂,哥手里的啤酒洒了我一身。哥笑了,说:“咱一块儿加油。”哥的这个笑容特灿烂,是从心底漾出来的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