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阿羽和猴子哥背了大量的矿泉水,这是应了我的要求。我一向认为钱要花在刀刃上,进了游乐场,一瓶矿泉水就会卖上五块钱,这冤大头我是不会做的。我们还拿着优惠券在麦当劳买了干粮。一切妥当后,才浩浩荡荡地入场。
果然,一进大门口,我就触景伤情了。阿羽双手插在裤兜里,特期待地说:“过山车,我又来了!”我心想,以前我能拉着你的手,也能挽着你的胳膊,可如今我的手该放哪儿好呢。于是,我摆臂都不自然了。可阿羽一把握住我的手,拖着我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宝儿,今儿我还舍命陪你。”我脸一下发烫了。我还偷笑,以为返老还童了,拉拉手也能心跳了。我回头看美人鱼和猴子哥,正巧看见猴子哥企图揽着美人鱼的肩,可美人鱼一抖落,就把狼爪甩了下去。我冲猴子哥奸笑,他特尴尬。可美人鱼最终还是让猴子哥拉了手。我总偷偷打量他们,觉得美人鱼笑得特妖精,而猴子哥就像得了蟠桃的孙悟空。也难怪猴子哥得意了,美人鱼的追求者前仆后继,谁也没得手,偏偏便宜了他这个没什么行动的程咬金。其实只要他对美人鱼好,我就举双手支持他,不计较他变态了。我说猴子哥变态是有原因的。他曾告诉我,全天下女生都会羡慕他三样东西,我问他哪三样,他说身材,皮肤,嘴。在他的指点下,我观察了一下,的确,他身材修长,皮肤白皙,嘴红润。当我承认了我也羡慕他这三样后,我就骂他:“变态。”
我说了这么多游乐场的事,初衷只有一个。那天,是我第一次见阿羽吸烟。
我和美人鱼从洗手间出来,远远地就看见阿羽在吸烟。我有点愣,因为吸烟的阿羽是我所陌生的,手势,眼神,还有走近他后闻到的味道,都是陌生的。美人鱼轻轻问我:“喂,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了?”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沉了情绪。我不喜欢陌生的阿羽,不喜欢他似乎离我越来越远,不喜欢他吸烟的动作已经纯熟,而我才第一次看见。阿羽掐了烟,又拉上了默不作声的我的手。他问我:“怎么了?”我抽出手,说:“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他用手向后拢了拢头发,轻描淡写:“早就会了,但最近才上瘾。”我穷追不舍:“为什么?”他说:“烦啊。”我没再问下去。我知道,感情这东西同样会困扰男人。而我爱着的这个男人,是比别人更深邃的。他再次握住我的手,我默默地贴近他,用力闻他浅浅的烟草味,苦苦涩涩。于是,我领悟了一件事:他并不快乐。
排队的时候,阿羽从后面抱住了我。他的下巴硌着我的肩,很重。这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拥抱,像他第一次吻我额头那样刻骨铭心。他的侧脸特美好,长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还有暗色的唇。他小孩子一样赖在我身上,好像我一抽身,他就会狠狠地摔在地上。这让我感到满足。
舍命陪我的不止阿羽一人,美人鱼,猴子哥,没有一个幸免。他们在我的胁迫下,轮番上阵,结果晕成了三张小白脸儿。他们说:“你喜欢自虐,我们管不着你,可你这么虐待他人,是犯法的啊。”我还意犹未尽,心想他们怎么这么禁不住折腾。下次还是得和志同道合的大飞一起玩。
这大三的第一学期,特漫长,漫长得好像我的心在砂石地上磨来磨去,从淌血到生出了厚厚的茧。我彻底否定了我曾经黑白分明的爱情观,因为我就活生生地站上了灰色地带。我和阿羽之间摆脱了爱或是不爱这个庸俗的问题,我们一脚站在天堂,一脚站在地狱,一步也挪不开。圆圆的存在挡住了我的未来,我根本看不见一米开外的地方。而阿羽并不快乐,虽然他看上去左拥右抱。没有人能够撕碎他伪装的笑,看透他的心,除了我。
美人鱼和叮咚回家了。我看着她们离开的步伐,不再如两年前轻弹,而她们回头向我和可可挥手时,笑容也不再张扬。究竟是什么沉甸甸的,我说不清楚,也许那就是岁月的痕迹。青春是我们手上的一只氢气球,当它渐渐缩小,我们也渐渐疲惫了。我看向可可,她光洁的脸上意外地生出一颗青春痘,却让我觉得那么美。我撇着嘴对她说:“你最幸福了,这还不多亏了我。”可可欢快地应和我:“是啊,是啊,看来你这个大媒人是要敲我一辈子竹杠了。”她抱了抱我,又说:“你也会幸福的。”
也许我们定义的“幸福”过于肤浅。可当我们生长在温暖的氛围中,健全地欢蹦乱跳着,而文凭也稳稳当当地摆在几步之遥处,我们的幸与不幸也似乎只剩下爱情这桩糊涂事了。
可可的那句“你也会幸福的”只是祝福,而不是预言,所以我还是悲观的。阿羽在我心中生了根,也许还在开枝散叶。而我和美人鱼分别前的悄悄话也给了我当头一棒。我问她:“你和猴子哥到底怎么样啊?”她回答我:“不可能。”她的眼神也是悲观的,看上去楚楚动人。她说:“别问为什么,你知道的。”是,我知道。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忘记一个人,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