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天晚上,我继续烧。我开始担心自己的智商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如今这个世道,傻子还是很受欺负的。阿羽说:“必须去医院了。”我点点头。实际上我是没有力气摇头了,我的脑袋在地球引力的作用下自己垂了下去,看上去像是点了点头。
可可给我穿上了她特厚的一件外套,闪亮的荧光绿。美人鱼给我戴上了她的帽子,很宽的帽沿儿,遮得我几乎失明了。我临出门前执意要去照照镜子,这一照,就直接歪倒在了阿羽怀里。我的脸烧得通红通红,绝对媲美猴屁股了,配上可可那荧光绿的外套,点睛之笔就是美人鱼那大帽子碰巧是黄的,我整个就是一交通灯了。幸亏当时叮咚去别的寝室串门了,要不然她非得再给我加条彩虹色的毛围巾不可。我猜测,可可和美人鱼趁我之危,看我病恹恹的还不了手,存心整我。阿羽对我的丑态视而不见,搀着我就出门了。我说:“帮我把帽子摘下来行吗?”阿羽却伸手把我帽子压得更瓷实了,他说:“绝对不行。”我问他:“你不觉得你现在特像一个偷了交通灯的贼吗?”阿羽乐了。
可可和大飞已经叫好了出租车,他们陪我和阿羽一起去了医院。
路上很颠簸,我晕车了。可可搂着我,说:“你可得挺住了啊,要是看见黑白无常,你可要躲着啊。”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掐了一下她的脸蛋儿,而事实上那动作虚弱得就跟调戏了她一下似的。我是被大飞抱下车的,大飞说:“你比我们家可可轻点儿。”阿羽交完车费,从大飞手里接下我,疾步走进了医院。我当时觉得自己特像一个临产的孕妇,被丈夫抱进医院,丈夫一边跑一边喊:“大夫!大夫!我老婆要生了!”阿羽喊的是:“大夫!大夫!她发烧了!”
一个女大夫特僵直地走过来,说:“发烧至于让人家抱着吗?”我第一反应就是她绝对是个老处女,根本见不得别人恩爱。由于我需要她的诊治,所以我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我本来想说:“大婶,因为我男朋友疼我啊。”老处女给我测了体温,我很争气地烧到了四十度八。我那会儿特怕自己被凉风一吹,降成了三十八度,设想,三十八度还叫人抱着,就真有点儿不要脸了。老处女让我验血验尿,折腾了一溜够。夸张的是,第一次验尿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出现了疏漏,于是又让我去尿了一次。我本来就烧得体内大量缺水,抽了血,又尿了两次,整个人离木乃伊就不远了。
我留在了医院输液,预计六个小时。阿羽让可可和大飞回去了,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守着我。我躺在硬邦邦的木头床上,身上盖着浓烈消毒水味道的被单,病房的温度很高,周围有七八个人也在输液,或坐着,或躺着。我仰面望着灰白色的房顶,像是要被它压得窒息了。阿羽打来了一杯热水,喂我。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件事:只要和阿羽在一起,墙壁上斑驳的落漆都可以被我看作是美丽的花朵。
我睡了,沉沉地睡了。阿羽整夜坐在我床边,握着我的手,生怕我动来动去弄歪了针头。天亮的时候,我额头凉凉的,阿羽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笑了。我用了将近八个小时的时间输液,护士来给我拔针头的时候跟我说:“他非要让我给你调慢点儿,怕太快了你受不了。”我看向阿羽,他眼睛红红的,还有胡茬,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我说:“你眼睛都红了,该不会是趁我睡觉的时候哭了吧。”他说:“我得红眼病了。”我凑过去,用自己的眼睛贴上他的眼睛,说:“那也传染给我吧。”
离开医院的时候,我脱下了荧光绿的外套,也摘掉了黄色的大沿儿帽,兜里还揣着老处女给开的三天的假条,我倚着阿羽,问:“我们以后生男孩还是女孩?”阿羽说:“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