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小贼
渐入秋季,沙原上的风总是如此的清凉,呼啦啦地吹着一刻也不停歇。一抹斜阳残照,杨林日晚,地上的落叶纷飞。叶影翩跹,人们的影子在地上拉出老长,像个一个个巨人。
南门无木重复着不知做过多少次的动作,仿佛间又回到了给跟在自己身后跑来跑去的小女孩烤鱼时的场景。忽的一声,一阵火光闪现,干燥的沙杨叶混合着枯黄的猪草在火石交错间,升起一股青烟,紧接着就呼呼地着了起来。
姬文昌不会做这些,只好去捡些干柴好一会炖兔肉和晚上烤火用。
这是两面残破土墙的夹角,勉强可以挡住从西方浩淼的瀚海上吹来的风,即使隔得如此之远入夜的风竟是如此的潮湿。
梅长卿和柳伯围着火堆刚坐了下来,灰衣老叟抱了一些柴火放在不远处,姬文昌就在他身后端着队伍里唯一的一口铜锅,笑嘻嘻的走过来。
姬文昌把锅放在南门无木支好的石架上说:“这里的房子虽然塌了,可院中的水井还未被白沙掩埋,这井水真是沁凉。”说罢脸上还嘀嗒着水珠,看得出刚用水洗过。
“那可好了晚上可以喝口热腾腾的沙兔肉汤了。”南门无木笑着说道。
梅长卿路上听柳伯说起南门无木与姬文昌的比斗,此刻看着南门无木。“无木,是不是最近又偷懒了,都不好好练功了。”
“哪有的事!梅叔,我南门九剑可是快要练通第四式了哦!”
“那还不是一样比不过文昌!”梅长卿一语便直击要害。
“再过几个月情况可就不一定喽,等我功力再深厚一点,就可以完全施展南门剑法第四式。哼,到时候在比试一场,定打的小昌子落花流水。”南门无木一脸烟灰得意洋洋的说道。
姬文昌听南门无木竟然敢贬低自己,用手把头发向肩后一顺自恋的说:“呵呵,你这根木头竟然敢以下犯上,你再练多少月我分分钟削掉你都是一句话的事。”
南门无木不懈的撇了撇嘴。
“无木,跟着叔叔练枪吧,你三个表哥无一人可练全寒梅六式,可见它威力非凡啊!”梅长卿终于露出了他的小尾巴,像一只大灰狼在诱骗小红帽。
“不练!”南门无木把柳伯收拾好的沙兔用朱雀削着放入锅中。恐怕天下没有多少人不爱惜自己的武器,把保命的利刃用来削肉,那可是行走江湖的本钱。偏偏正有人这样干着,这个人还对江湖上盛传的寒梅枪术不屑一顾。
梅长卿感觉自己像一头撞在了豆腐上,深深的无力,自己的这个侄子,要不是舅父平日里督促是一点功夫也不愿学。自己本想趁着他败在文昌手下忽悠他学下自己的寒梅六式,每一式可都是千锤百炼的枪术精髓啊!
南门无木觉得自己有南门九剑就够了,学武多累啊。自己剑术还未学好怎么能再去学枪术呢,哈哈,还是肉香。
南门九剑的确非凡,可作为兽主中豹首的传承者寒梅六式自是非同凡响,寒梅六式中极烈之枪破一切之圆。而这一切或许只有灰衣老叟那眼中闪过的精芒和手上微弯的铁指上,才能看出他对梅长卿刚刚说过的话语而动容吧。世上谁会轻易把自己家传的武学传给旁人,即便那人再有天赋,恐怕只有梅长卿这样喜好独行的侠客了。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只凭一柄长枪就响彻雍州,盛名之下无虚士。
铜锅中咕咕的泛着水花,南门无木把汤上的浮沫捞出,顿时一股肉的清香飘散开来,使人垂涎欲滴。姬文昌俊俏的小脸上眼睛都直了,喉咙间不时地上下起伏。他在王府中可从未这样吃过饭,更何况出了卞邑城一路上可都是吃的些馒头嚼的些野菜,哪像今日般如此。
南门无木眼睛盯着锅里对大家说:“估计好了,我先尝尝肉烂不烂。”正说着用勺子舀了块兔肉,嘘了两口,大快朵颐起来。嘴里还啧啧有声的说道“嗯,不行,肉不烂,昌哥还得炖会儿。”姬文昌只好等着,眼睛等的都快掉地上了。过一会南门无木又捞了一块啧啧地说着“嗯,不行,肉不咸,昌哥还得入入味儿。”姬文昌的哈喇子都快流出来时,南门无木捞起了第三块嘴里咕噜着“嗯,不香,昌哥加点我们带的海菜提提鲜。”
姬文昌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夺过南门无木手中的勺子,看了看周围的人脸上堆出比猪还难看的笑容说:“我也尝尝,无木在尝错了。”那无辜的样子看的梅长卿和柳伯哈哈大笑,就是枯木一般的灰衣老叟嘴角也微微的翘了起来。姬文昌终于吃到了鲜美的兔肉,觉的小木头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吃的兔肉顿觉得王府里的山珍海味都如同嚼蜡。其实也不怪姬文昌觉得好吃,任谁干吃了好几天的馒头突然有肉吃,都觉得是天上少有地上也无。
南门无木见手中的勺子被抢走了,也不以为意。从怀里掏出一个袖珍的小壶,打开盖子喝了一口,一脸欠揍的模样。
姬文昌一手抓着肉,一手把勺子递给了梅长卿,嘴里正吃着肉撇了眼南门无木,看到了南门无木那张气人的脸上写着来打我呀!“木头,你喝的啥?”姬文昌含糊不清的说道,心中还想着南门秀给南门无木起的木头这名,一点都名不副实,南门无木要真是木头那其他人就都是石头。
虽然姬文昌说话含糊不清,南门无木还是听到了。“这个啊!是有名的瀚州凉茶!远道的!!”南门无木手中晃着那个袖珍小壶说道。
“我尝尝,我尝尝,给我、、、”嘴里吃着兔肉,还大声嚷嚷着要喝的姬文昌在南门无木的手里抢了过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南门无木脸上那促獬的笑容。
“咕咚、咕咚、、咚!、、、”,“咳咳、、、咳、、,这、、、这是晋阳最烈的玄武魂。”姬文昌在火光映照下的脸红扑扑的说道。玄武魂其实是晋阳当地的有名的沙麦干白泡的海王八加一些名贵的药材,普通人喝了可以强身健体,练武之人喝了还可以增加内劲,不然凭南门无木再好的资质平日里练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又岂会有现在可以和姬文昌相抗衡的功力。从侧面也可以看出南门世家的底蕴,玄武魂的药材可不是普通大富大贵能凑齐的,配出玄武魂的酒方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南门世家虽人丁稀少,却不负世家之名。
南门无木无辜的说:“我知道这不是酒,这是瀚州特殊的茶,我从小就喝着个,现在喝东陆的茶都没有滋味。”声音中透漏的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姬文昌只好咬牙切齿的说了声“变态!”,把酒壶扔给南门无木抓起自己的水袋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可是喝再多的水胸口仍然火燎燎的往外窜。这也让他不由得佩服起南门无木来,因他看道南门无木刚才也喝了两口,现在和没事人一样大口大口的吃着兔肉,有种错觉让姬文昌觉得他刚才喝的的确是茶。而胸口传来火辣的感觉提醒他那真是晋阳最烈的玄武魂,看样子年份还不短,姬文昌嘴中还咬着兔肉可身体已经在摇晃了。他看见两锅肉汤在眼前晃着,他一锅,无木一锅。
柳伯在包袱里摸了几个碗出来分给大家,一锅鲜美的肉汤渐渐见底。姬文昌的那碗还一点未动,他嘴里叼着一块兔肉,身体倚在残破的土墙上,他喝多了,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夜空,只觉得身体里有无数的火龙在窜想好好的睡它一觉。
月行至东天,夜已即深。世上有贤者说,月和日是相对的,日有耀阳和虚日,月有耀月和暗月,只不过人们的肉眼看不见暗月,但可以看到耀月的盈亏圆缺,这证明暗月是存在的,不过普通的人们通常把耀月叫做明月。一部分贤者们认为耀月与暗月在天空的运行方式其实是和耀阳与虚日的运行方式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运行周期的不同罢了,大致三十日左右耀月与暗月交错一次,当耀月与暗月交错十二次则耀阳与虚日交错一次,此时间视为一年。至于具体星历计算方式则是星相家门的事,而这一日是颂文四十九年耀月与暗月的第七次交错,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七月。至于另一部分贤者的说法则是后话。
颂文四十九年七月二十六日,耀月像弯刀一样挂在东天。南门无木从倚着一面残破的土墙变成躺在墙根呼呼的睡着,梅长卿枕着长枪侧着身子睡在火堆边,柳伯和灰衣老叟各靠在一堆行李的左右两边发着细微的鼾声此起彼伏睡意正浓。而姬文昌不知怎的竟摆了个莲花的姿势盘腿坐在一面同样残破的土墙下运功与南门无木成掎角之势,他身旁还有一块咬了半边的兔肉躺在地上,靠近或火堆的地方属于他的那碗肉汤已经凉了下来,本是一大堆的篝火这时已燃的只剩一点火红在噼啪的发着声响,看样子他已打坐良久还未醒来,估计是初喝玄武魂的原因毕竟是行功的药酒,而他又不像南门无木那样常喝。
夜色里忽然间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蹑手蹑脚的摸到墙根处趴在姬文昌所在的土墙上,只见那脑袋微微翘起偷偷的瞧着。不一会儿那黑影不知在哪找了一支长棍在土墙边小心翼翼的够着姬文昌身边的那块兔肉。黑影把兔肉拾起塞入怀中,四处一看又发现那碗未动的肉汤,汤中还凸显着未动的兔肉,比起黑影揣入怀中的那块咬了半边还粘着尘土的兔肉好了岂止百倍。黑影轻手轻脚绕过土墙绕过姬文昌插在地上的龙吟剑却“啪”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原是一脚拌在了那杆融入黑夜的墨色寒梅枪上。静夜里的声音格外响亮,火堆旁的人们俱是练武之人,姬文昌首先睁开了眼睛看到一个瘦弱的黑影趴在地上吐着嘴里的尘土正想起身,那碗兔肉就在黑影面前半步远的地方。
南门无木也在声响中醒来,冲着火堆的脸睁开了那双时常咕噜着的眼睛。这次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没有在眼眶中肆意的转动,他看到了一双在月光下泛着紫色的双眸。而这双紫眸的主人正直勾勾的看着一碗肉汤,想要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