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归墟遗迹。
夜沉如墨,空气中开始浮动起细小的寒凉刺骨的冰晶颗粒,周围的温度正在以难以察觉的速度下降,远处的高高低低的沙丘蒙上了一层蒙蒙的白色,如同一座座雪山,大地即将迎来它的一次苍茫肃杀。
一块嶙峋突兀的石头旁边,千靥正慵懒的倚靠着,微微吹拂着的寒风将他的银灰色发丝撩拨得瑟瑟抖动,像极了一群恣意欢舞的精灵。
而坐在不远处的抱成一团的南轩,浑身瑟瑟发抖汗毛陡立如同一只受伤的刺猬,一对眼神湿漉漉的,既满是嗔怪又饱含期待的凝视着倚靠着石头的潇洒闲适的千靥。
南轩抬头无奈的看了看夜空中密布着的浓厚得有点骇人的乌云,心里不禁打了个寒战,然后牙缝里传来了节奏甚快的“咯咯”声。
天气渐凉,千靥不禁打了个阿嚏,微眯着双眼斜睨着一旁的南轩,见他冻得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子蜷缩成一团,心里不觉生出了一丝怜悯之情:
“喂,南轩,你怎么了,还能坚持得住吗?”
南轩缓缓的抬头,动作就像是一台生锈多年的机器重新发动,显得僵硬而又吃力,一双尽是翻滚不息的白色浑浊的眸子,呆呆的看向千靥,空洞得如同浩渺的夜空。
“你……说呢?你……可别忘了……你是……神,我是……人……”
千靥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舞动起自己的长发,柔美的长发便如同羽翼般飞扬起来,目光在南轩身上逡巡,冷笑着朝他打了个白眼,然后冷哼一声:
“好了好了,算你小子走运,以后可别这么油嘴滑舌了,但是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不论今生或者来世,你都要记住,我对你有恩。”
“呃……”
南轩艰难的张开了冻得发紫的嘴唇,瞳孔中不经意间放射出期待的光芒,悄悄瞥了千靥一眼,随即眉眼蓦地一弯,笑了。
夜风浸凉了茫茫无际的荒凉沙漠,天上的那轮玉盘此刻游行在缥缈昏晦的乌云之中,显得隐隐绰绰,空旷的天地到处都是冷清刺骨的雾气,阴恻恻如同亡灵一般四处游荡。
一阵突涌而来的热流忽然翻腾不息在南轩的胸膛,就像是一座被阴霾笼罩很久的城堡终于迎来了它的久违已久的灿烂黎明。
南轩瞬间感觉身体一暖,如同解冻的冰河,眼底的白色浑浊也消失殆尽,重新变得莹莹而又明亮清澈。
抬头看向周围,仍是弥漫周旋的雾气,泠泠的月光撒在地面上,浮动起跳跃闪动的银光。
非常明显这是地上因寒气过重所结的一层冰霜,显而易见周围的温度并没有丝毫上升的迹象,甚至从那愈来愈浓厚的雾气来看,四周的温度正在迅速下降。
“别愣着了,我的法术【甘之如饴】只能持续一个时刻,快过来,打开我的灵之鸢尾花蕊需要你的意志的参与,不要以为什么都不用做你就能回家了,决定命运的人是你自己!”
不知何时,千靥已经盘坐在地,白蒙蒙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浮动起星星点点的光辉,此时的千靥,如同芝兰玉树,有静止于时光中的端丽。
南轩一路小跑,转眼就站在了千靥的跟前,看着神色严肃的千靥,显得甚是茫然不知所措。
“那……我该怎么做啊?”
南轩一脸茫然得说道。
“坐下来,面向我,调匀呼吸,全神贯注,切记切记,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要乱了心神,否则,就可能导致时空错乱的后果,到时候你指不定会落到哪里呢!”
千靥剑眉横起,双眸宛若秋水寒星,语正词严的说道。
南轩愣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接着便“扑通”一下坐下来,按照千靥说的,慢慢调整呼吸,把全部注意力汇聚在眼前的千靥身上,一贯天真烂漫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认真的神情。
千靥身上蓦地绽放出淡淡的依依袅袅的迷蒙跳跃的光芒,葱白手指在空中划了几道不太规则的圆弧,口中呢喃了几句咒语,然后额头上忽然闪现一条极其耀眼刺目的符号,晃一看,似乎有鸢尾花的影子。
就在此刻,远处忽然爆发了黑压压的疯狂袭卷而来的无数风暴,就像刚开始沙加来临前的场景一样。
漫天都是漂浮舞动着的细小沙粒,唯一不同的是,现在是冰冷刺骨的寒夜,呵气成冰。
尽管南轩在千靥法术的庇护下,受不到寒气的侵袭,但周围到处都是弥漫翻滚的沙尘和愈来愈厚重的雾气,南轩心里不禁也打了个寒战。
就在离千靥施法,不远处的地方,一个和南轩年纪相仿的少年正跪在地上,两手撑地,目眦欲裂,阴风凛冽的吹拂着他的头发,白的十分吓人的脸庞上露出了一道淡紫色疤痕,在南轩看来异常显眼。
不知为何,那条淡紫色疤痕和那个少年仿佛勾魂般将南轩心思瞬间勾过去,但想起千靥的警诫,于是定了定神,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千靥,尽量不让那个少年进入自己的视线。
千靥的胸口出现了一道发出熠熠光辉的裂口,接着一根细小的金黄色的花蕊从那道裂口中缓缓漂浮着出来,最后停在了千靥和南轩中间。
金黄色花蕊一上一下的跳跃着缓慢旋转,并且向四方飘散着零零碎碎摇曳萦绕的炫彩星光,美得不可方物。
“千万不要被任何杂念乱了心神,一定要专注于自我!”
千靥的瞳仁光芒流转,浑身闪动着钻石的碎光,仿佛就像是个被彩虹光晕所照耀的纯净天使。
他凝视着散发着神圣气息的灵之鸢尾花蕊,随即口中吟念咒语,目光聚焦在他和南轩之间那被一圈点点星光汇聚而成的涟漪,一种极为罕见的庄重而严肃的表情挂在了这张雌雄莫辩的伶俐水灵的面孔上。
南轩心头一紧,一贯涂画着灿烂笑容的白皙的脸上也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这是决定南轩能否回家的关键时刻,对于南轩来说,这是个极为严肃而又重要的气场,自然不能大意,而千靥用十分严肃的口吻对他的警诫,更令他内心无比忌惮。
此时的南轩,仿佛灵魂出窍般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从来未见到的流动着梦幻光泽的灵之鸢尾花蕊。
“啊!不要!”
一阵惶恐而又凄厉的喉咙撕裂般的呐喊从刚才那个侧脸上有着淡紫色疤痕的少年的方向传来,瞬间划破了夜的寂静。
尽管头脑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不能被杂念扰乱心神”这句话,南轩的余光还是不经意间扫向了那个少年所在的地方,于是,这成为了南轩后来的悔事。
出乎南轩意料,那个少年瘫痪在地,巨大的恐怖可以从那张惨白如同金纸并且微微扭曲的脸庞可以看出来。
而离少年五六米处远的地方,一个身穿华贵白银滚边的深蓝色袍子的神灵,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幽灵一般悬浮在半空,一顿一顿的向少年飞去。
灵之鸢尾花蕊正在释放着它的灵力,而此刻的南轩不知为何,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所思所想,仿佛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向他诉说什么,一种被无数鬼魅包围的感觉油然而生。
突然,仿佛是神迹诞生般刺目耀眼到极点的光芒迅速的撕破了寂静的黑暗,处在其中的南轩,却是无法窥得。
从外面看,这是一个巨大的缓慢旋转的紫红色光阵,四周的一切,甚至连地面上一颗最为细小的沙粒,都难以遁形。
南轩的意识渐渐模糊,感觉四周都是剧烈翻涌着的气流,有种撕裂皮肤般的疼痛。
但持续了不久,身体瞬间一轻,失去了重力,于是便置身于一个庞大的白色的空间,但无法感知自己是否在前行或者是在向哪个方向在前行,就好像是自己身上所有的神经都被抑制,没有了任何知觉。
而还在归墟遗迹里的千靥,为了救南轩出去,开启了自己三个灵之鸢尾花蕊中的一个,虽然可能会对他以后的修炼有所影响,但是想到他的真身应该是个十分强悍的角色,兴许以后会对他有所益处。
千靥回过头来,此刻他见到的景象令他难以相信,刚刚畅然松气的他,脸上再次呈现出一种冻结的死灰色,凝重而又僵硬的姿态霸占了他身体的每个部分。
熟悉的画面再次出现,千靥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一个死神在冲向一个少年,却在离少年几十厘米的地方被一道闪电般的紫色光线击中,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靥的嘴唇颤抖着,回想到今日遇到的两件如此相似并且如此奇异罕见的事情,脑海瞬间浮现出了无数个问号。
而那个少年瘫软的坐在了地上,虚弱的面容使人看了心生怜悯,像极了刚才南轩的姿态。
少年右手小指上一颗蓝黑色戒指,汩汩的向外流动着极其邪魅而又清冷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