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龙化身的男子话语刚落,独孤钰天刚刚平息怒火的双眼蓦然如同熔岩洞窟里迸溅而出的炙热熔浆一样,再次焕发出血红色的骇人光芒,微微抖动着身子,仿佛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随时准备冲向眼前的猎物。
男子也不示弱,相反,那双透露着阵阵寒气的冰蓝色双眸,满满的都是鄙夷与不屑。
然而在他即将向独孤钰天出手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了独孤钰云的声音:
“不知尊上是什么人?”
平缓的语气里尽是谦逊,然而却丝毫不失其傲骨风气。
冰身男子转身,此刻眼前的独孤钰云好似一位仙人,盈盈月光撒在他的身上,笼罩起朦朦胧胧的清辉,眉目清秀,使人很难相信这位光华慑人的独孤掌门已年过半百。
“独孤掌门,早日听说你的美名,除恶扬善,伏妖降魔,福泽百姓,惠及众生,这蜀山当之无愧是东部大沼之地的守护者。我神月教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名门,却也不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邪派,这个红眼怪毁我两座教坛,天理难容,教主特意派遣我来带回他去审命。”
一开始轻柔缓和如同潺潺流水的声音到了最后几句忽的变得字字凌厉。
独孤钰云深知这神月教派系十分庞大复杂,别说是东之星辰大陆的这一区区东部大沼之地,甚至整个东之星辰大陆都在其严密监视之下,几乎每一方国土都有神月教的分教坛,得罪神月教的下场是不言而喻的。
唉,兄长,你是没见过真正的对手啊!
独孤钰云正在心底默默叹息的时候,独孤钰天忽然扬起双手,一阵卷着密密麻麻的飞石走砾的灰黑色旋流呼啸而来,直冲向那男子的后背。
那灰黑色的浑浊不堪的气流就在离男子一公尺的时候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阻挡了一样,顿时停滞不前。
而后面源源不断涌来的沙流却因无法向前只能倒退,独孤钰天来不及闪避,被剧烈翻腾的沙石顶撞到了十米之外。
“哼,背后偷袭,自遭反噬,果真是蝼蚁一样的小人!”
清冷却如同轻轻撞击的冰凌般悦耳的声音响起,男子轻轻抚拭了左手食指上那一轮镶嵌着墨紫色宝石的戒指。
只见那戒指上的宝石在迷离的月光下泛着柔和珠光,宛若孔雀漆黑的眼眸,充满了诡异的气息。
众人见得那颗镶嵌在戒指上的宛若孔雀之眸的方形宝石,皆是身形一凛,微有震动,远处看去虽挺立如松,但实际上这群人间高手们内心都已经是颤栗不止了。
这世上,有一种宝石,看过一眼,仿佛天籁传音般有一种声音在心中悄无声息的响起——孔雀之眼,天之琼眸!
独孤钰云本来恬淡平和处事不惊的脸上忽然笼罩起一层薄薄的黯辉,本来舒展安详的眉头此刻却已经微微一敛。
天之琼眸,这可是羽族的至上圣物。
传说凤凰后代孔雀始祖几万年前在神魔决战时为了拯救羽族,也为了打败万恶不赦的魔军,将自身灵力凝聚成一颗晶石。
据说这颗晶石在天地之间可以囊括绝大部分妖魔的灵魂,起初被收服的妖魔可安然无恙存活在其中,但时间一久,十年,二十年,妖魔的灵魂就会慢慢随时间消失殆尽。
魔本是不生不灭之物,只可被封印,即便被打得形体俱毁,灵魂也会回到北冥之荒,汇聚戾气之后就会恢复形体,重聚魔力,而非像人一样死后步入地府,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大梦再醒后则是完完全全另外一人,前生今世,恍如隔世。
而这凝聚了孔雀始祖上百万年修为的天之琼眸,就是扮演了“妖魔的阎罗王”这一恐怖角色,与地府阎罗判君不同的是,它是在吞噬灵魂,而不是重塑灵魂。
独孤钰云眼看着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独孤钰天,既是怜悯又是担心。
眼前这个神秘男子来历不同寻常,只怕是犯下作孽的哥哥避无可避,难逃此劫了。
男子转过身,那张宛若九阴之冰打造的剔透无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的淡如浮云的笑容。
他缓缓抬起葱白的玉手,只见那天之琼眸朦朦胧胧的散发着墨绿色光辉,不过片刻,天之琼眸忽然绽放出明丽耀眼的光芒,流光溢彩的灼得人眼睛难以睁开。
不远处的独孤钰天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着,想要纵身一跃脱离那股巨大的力量,却被拉扯得越来越紧。
男子浅笑的脸庞上依然如同寒冰般寂静而深邃,这时他忽然感受到身后一阵剑风袭来,高度机警的感察力和迅如紫电的反应力,最终使这柄迅疾而来的剑停滞不前。
独孤钰云本来只是像横剑于那男子的颈上,逼迫他放过独孤钰天,虽知这个男子深不可测,但没想到这人的灵力竟然是强大的如此可怕。
独孤钰云执剑向前,只在离男子身后一尺的地方忽的被什么力量所禁锢,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在众人看来,独孤钰云是在和男子对峙,实际上,独孤钰云就像是一只被钳住手脚的猎物,深陷泥淖之中,无法脱身。
“这人曾经修习于蜀山,又是我的亲兄,还望足下放过他一回,我蜀山定会秉公处置他。”
独孤钰云不断发挥功力来挣脱那无形之力,因而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卖力。
男子冷嗤一声,“收!”蓦地一声,那边还在挣扎的独孤钰天忽然身形扭曲,慢慢身子变小,迅疾飞向天之琼眸,仿佛一阵烟般的消失在了那兀自映照着璀璨斑斓光芒的天之琼眸之中。
而后,天之琼眸逐渐淡去了皎皎慑人的光芒,最终在浅淡月辉下重新泛起了那如同汩汩泉水般的柔和光芒。
男子忽然再次化为一条冰龙,在点点星光映衬下显得晶光闪闪,宛如梦幻般剔透无暇,飞向那漆黑的琼琼天幕。
独孤钰云忽然觉得身子一轻,无形之力瞬间化解,抬头仰望天穹,只见那冰龙蜿蜒扭转的盘旋而去。
这人,莫非是龙族之裔?
斜月残辉下,曾经辉煌璀璨的天清城已是满目疮痍,近四分之一的建筑被毁。
冰冷无情感的亭台屋阁覆灭后尚可以再次耸起,但那次生离死别给这里的人们带来的伤痛,几时可以痊愈?
弱小的人们摆脱不了七情六欲,他们被亲情、爱情、友情所羁绊着,像飞蛾一般一次又一次扑向痛苦的火海,无法像神仙一样摆脱这情的牢笼,但也就是这人所独有的情感,使人成为天地间创造了无数奇迹的生灵。
悠悠十载年华,弹指而过,如同白驹过隙。
黎明的曙光再次照耀在这片富饶的土地,满目疮痍的天清城百废重兴,迎来了阔别已久的繁华盛世。
放眼望去,曾经满是残砖碎瓦的破损街道已经被整齐的饶有韵味的的青石板街所取代。
一座座更为豪华奢丽的琼楼殿宇、金门红墙拔地而起。
缤纷芳菲的花树在灿灿阳光下是如此的艳丽醒目,落花散落了一地,随着偶尔掀起的风,在原地打着旋儿,弥漫在空气中的花香盈人耳鼻,沁人心脾,闻者皆是神清气爽。
不远处矗立着一个六米多高的巨大龙雕刻,威严而不显凶戾。
这里的人们一直铁定的认为,十年前一条冰龙化身的神,收服了恶魔,又乘风而去,才不至于整个天清城被夷为平地。
巨大龙雕刻下面围了一群孩子,正玩的酣畅淋漓。
“公子,该回家了。”
一位面相甚是和善的白脸青年远远唤道,只见他穿一身奴役服饰,但那服饰所用布料是上等的锦绸,腰间的一根淡紫色腰带上甚至还镶嵌了几颗价格不菲的珠玉,由此可见这位小公子的家境甚是优越,无非就是哪位王侯贵胄的后代。
孩子堆里一个约么八九岁年纪的小孩闻声转过身来,一双被漆黑眼珠所占满的眼睛水汪汪的望向白脸青年呼唤的地方,仿佛看到了奇珍异宝似的,笑得咧开了嘴,迈开碎步朝白脸青年窜来,身形像极了一只兔子,边跑还不住的喊道:
“小马哥……”
“小马哥……”
这白脸青年就是镇南王府上的一个普通仆役,本是十年前那场劫难留下的孤儿,后来被镇南王南霸天所收留。
因为长相白净、干事利索、勤劳刻苦、憨厚实在,性格温柔却不失风度,深得镇南王府沈总管的赏识。
于是在南霸天的儿子——南轩渐渐长大需要一位侍从贴身照顾后,沈总管极力推荐这位小马哥,于是看护南公子的重任就交给了他。
小马哥虽身为仆役,但镇南王府上上下下都是把他看做亲人一般对待,小小年纪的南轩直接就把他当做了亲哥哥。
南轩如同归巢的小鸟雀一样扑进了小马哥的怀中,叽叽喳喳滔滔不绝如同倾泻而下的瀑布一样,和这位处处宠爱忍让他的小马哥描述着今天发生的趣事。
虽然说的是前村不着后店,驴唇不对马嘴,口中喷出的唾沫星子如同延绵不绝的黄河水一样飞向那张俊秀的面庞,但小马哥却仍是摆出了一张好看的笑脸,对这天真烂漫的孩子表示煞是喜欢。
小小南轩生来怪异,降生那天夜里大雨倾盆,雷电像是一群翩然起舞的妖魔聚集在天清城。
而在天清城的镇南王府,噼里啪啦的闪电劈坏了八棵柳树、三棵杨树,南霸天新种没两年的奇花异草也折了不少。
当初南霸天甚至还想给南轩起名叫做南震天,谁知妻子一听立刻变了脸色:
“就你那副死德性,还想让孩子随你?”
后来就取了“南轩”这么个文雅的名字,南轩确实没继承他父亲金戈铁马叱咤疆场的威气,生的优雅俊秀,一副富家贵公子的气派。
五岁那年,那时还不明事理的小南轩在一个雨天偷偷跑出去,刚出家门没几步,一道闪电自天上直直劈向南轩,当场昏迷,身上的衣服都被灼烧的褴褛不堪。
南家人哭了一整天,没想到第二天南轩就睁开了眼,第三天就恍若无事的下地活蹦乱跳起来。
没想到六岁那年撑伞外出,又是一次相同的经历,雷电把南轩的锦缎华服劈了个稀巴烂,所幸南轩没事,半天就醒来了。
可是后来事态越来越严重,但凡雨天,南轩虽不出家门,但只要站在家门口,一道闪电不偏不倚的就会劈向他。
后来南轩只好一逢雨天就蒙好被子躲在家里,南霸天甚至在镇南王府大到厅堂小到茅房都密密麻麻的安上了避雷针。
为此南霸天请来了难以计数的名医和道人,但众口难调,有的说南轩是天神下凡,有的说南轩被妖魔缠身,还有的说南轩上辈子是被雷劈死的……
虽至今无法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每次南轩都没事,南家人也就对此不再放在心上。
南轩被闪电击中后恢复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短,到了最后已用不了一刻钟就会恢复正常……
正午时分,暖阳高挂在天,透过稀稀疏疏的青翠树叶,洒下一地斑驳,美得不可方物。
玉石铺就的宽阔大道,在艳阳的点染下,浮动着迷离恍惚的银光,浸染了这明媚的四月莺飞天。一个翩翩却不显软弱的身影正牵着一只小手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