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嫔刚回到储秀宫,还未坐定,便转头疑惑的问道:“今儿太皇太后传我过去,到底是什么意思?”
方慧将白猫从怀里托出,递给了一旁的宫女,上前两步道:“太皇太后不是说,是想起小主养的猫了吗?”
安嫔轻蔑一笑,看了她一眼:“笑话。若真是这般简单,便也就罢了。”
方慧谄媚道:“奴才愚钝,小主的意思是?”
安嫔抖了一个激灵,轻轻倒抽一口凉气:“这天儿啊,冷极了,沏一杯暖身子的茶来。”
方慧听着,也不多问,只应声下去了。
外头絮絮扬扬的下起雪来,采宓将后面廊下扑干的萝卜头收了起来,闷在锅子里蒸了起来,却听外头太监传召,可偏生现在主子还未回来,只得和六全一同到了前头迎驾。皇帝似乎心情甚好,哈哈的走了进来,夹带着冷风从她脸颊划过,皇帝四下瞧了瞧:“你们主子呢?”
正巧外头传来盈盈之音:“再讲这些邪乎的,仔细我打你!”“嘻嘻,奴才也是说着顽的呢!”声音由远到近,刚到殿门口,芙宁便一眼望见一抹明黄立于殿内,她面颊一红,松开小湛的手走了进去。皇帝一个眼神,旁人也都一一退了下去,他上前拉过她的手,皱起了眉头:“手这样冰凉,天寒地冻的,也不多加件衣裳。”
芙宁道:“臣妾穿的算是厚了,只是太瘦了,瞧着单薄罢了。”
皇帝道:“可是去了皇祖母那?”
芙宁回:“是。”
小湛从后头进来,递上了两个暖炉,皇帝一手接过捧着,四下里望了望,见那幅画安静的挂在殿内,心中十分欣慰,转头看想芙宁,芙宁见皇帝瞧了过来,四目相对十分尴尬,便赶忙低下了头,随口道:“这暖炉上的花样倒是好看。”
皇帝若有似无道:“胤礽要带兵出征了。”
芙宁茫然抬头:“万岁爷说什么?”
皇帝笑了笑:“没事。”
晚间饮了茶,御医奉命来给芙宁把脉,隔着帐子,御医扯丝线以听脉动,复又收了腕垫与脉线,朗声道:“小主本就体虚,又入了寒气,应静养,多食些红枣枸杞薏仁所勾兑的汤茶,体虚补气,气虚补血,如此循环。”说着便行了礼退下了。
皇帝见她从暖阁里走了出来,便放下手中的书卷,笑着看着她,她被盯着浑身不自在,懦懦道:“万岁爷瞧什么呢……”
皇帝道:“朕本来定了过几日行围,想带着你,听方才御医奏请,恐怕是不行了。”
芙宁问道:“这样冷呢……”
皇帝和煦一笑:“冷了才有貉子,到时候貉子皮做成端罩,保管你不再冷了。”
芙宁想想只觉得十分血腥,便勉强一笑,见皇帝手中捧着的书,道:“万岁爷在读‘孟庭录’?”
皇帝翻过封面看了一眼,十分赏识的笑道:“你读过?”
芙宁道:“是。里头的孟家小妾十分凄惨,臣妾每每读起,总伤感万分。”
皇帝不以为然:“朕倒不这么认为,孟庭本是身不由己,若不是原配死于非命,圣赐公主下嫁,荒漠无留生,那孟家妾侍是自作自受罢了。”
芙宁道:“读者多有不同感触,这便是‘孟庭录’的精妙呢。”
皇帝欣然点头:“你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晓的过往,果然书中自有颜如玉。”
二人借着悠然烛火,一人执一书册,安静的互不打扰,这气氛十分静谧,远远瞧去,身影映衬到旁边的窗子上,烛火跳动,人影摇曳,美矣。
次日芙宁醒来,见身侧已然空了,小湛正收拾着将龙褥叠好,芙宁问:“万岁爷走了吗?”
小湛轻声道:“万岁爷在外头呢。”
忽听脚步逼近,她连忙又躺了下来,眯着眼睛听那脚步停至榻前,软塌微颤,却是坐了下来。感觉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鼻息在脸颊轻轻扑动,皇帝声音低沉:“朕走了……”见她纹丝未动,便起了身,脚步声愈来愈远,她才翻过身来,小湛也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芙宁眼神看了看外头,小湛道:“走了……”
她这才起了来,采宓早就准备好了盂,毛巾,漱碗候着。事毕,坐于镜前,小湛取了那支好看的紫簪来,看着铜镜在发髻上比划起来,芙宁道:“没的让人瞩目,还是素一些。”
小湛嘟起嘴:“皇上赏了这么多好看的,可不就是让戴的么……”
芙宁道:“去太后那请安,还是素一些好。”
最终挑了十分不起眼的银钗藏于发间,又取了颜色淡淡的胭脂,妆后,整个人虽看着不起眼,但总算没有失了气色,芙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让采宓取了大衣裳来系好,便往坤宁宫去了。
这半个月来,天气总是时好时坏,却总没有一场像样的大雪。今儿天气仍旧有些乌沉沉的灰,太监们拿着大扫把刚开出一条路,后头的路却又被大雪覆盖住了,踩上去沙沙作响。好在旗鞋比较高,雪总归没有打湿鞋面,到了坤宁宫,三三两两的后宫小主已经聚集在里头了,她来的算是早了,见德嫔和佟佳氏坐着,福了福身子,便退到位置后头站着了。前头八把交椅面对面的放着,皆是后宫主位所居坐的,她一个小小的答应,自然是没有座位的。站了不久,安嫔等小主也都一一到齐了,她身旁站着两位答应,对面站着两位贵人,人算是到齐了,太后缓缓从内室走了出来,居上座。太后今日十分精神,刚坐定,便说道:“今儿个雪下的可是好兆头。”
佟佳氏道:“太后可别疏忽了身子,到底还是要多加些衣裳的。”
太后笑道:“你是最懂事的。”说着目光扫了一周,最后又回到佟佳氏身上:“芳贵人前儿说是身子不豫,太医看过可好了?”
佟佳氏道:“是,昨儿宁答应到太皇太后宫里克了咒,转眼芳贵人就说不痛了呢。”
太后似笑非笑的看过来:“太皇太后到底是有法子。”
芙宁低下头去,佟佳氏转头朝芙宁笑了笑,又道:“宁答应身体本就未痊愈,万岁爷让我来说———这几天让宁答应先养着身子,不必过来请安了呢。”
太后果然笑意全无,道:“哦,皇儿心善,像他的作为。”
旁人看太后脸色难看,更加不敢出声,佟佳氏笑着对芙宁道:“你刚落了胎,是要好好养养,到时候给太后抱一个皇孙,才不负太后这样心疼你呢。”
芙宁见众人齐刷刷的看了过来,只好道:“是,谢太后体恤,谢诸位姐姐关心。”
太后看向德嫔:“马上除夕了,日子过的太快了。贵妃身体不好,你和安嫔多少帮衬着。后宫里大小事务也不能松了,近日狐媚子盛行还是怎么着,总叫我闻到腥臊。”
众人皆尴尬万分,知道太后话里有话,德嫔和安嫔却不约而同的看向芙宁,两人一齐站起来福了福身子:“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