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泠崖帝君的故事,比起挽歌同苍擎帝君的故事来,确实是简单了很多很多。
我没有失忆,也未觉得自己的原身不是个恶神,而是个有头有脸的储君。钦源上神就是钦源上神,七万多年记忆就是七万多年记忆。
自数万年前,我自上仙飞升为上神的那刻起,我便欢喜着泠崖帝君。不为别的,只为他是我在八十一道天雷寂灭万里之后,睁眼后第一个看见的人。
那日他一身烫金的玄袍,居高临下,一双漆黑的眼睥睨着我,似怜悯又似低嘲。像个天神。
他确然是个天神——同为上尊神祇,他是九重天之上最为尊贵的帝君之一。不过我知道这件事,已是很久之后了。
那日他,给险些变成外酥里嫩的烤鸟的我渡了千年修为,救了我一命。那时,我一身珍羽尽数变成了炭黑,帝君他也只是认为他只是顺路救了只乌鸡罢了。
凡人有句话叫做,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
我到现在七万多岁,看过不少仙人。当初凡间那叫做潘安的男子在神女间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神时,我也是下凡看过,但兴许是情人眼中出西施,饶是潘安,都不及帝君的万分之一。
那时我已是月老的座下仙童。我知七情六欲会影响我修行,却也忍不住地心生欢喜。
之后我法力也在缓缓恢复,想化为人形向他道谢,毕竟我自认为人形受看,没准能讨到他的喜。然而有一日我忽然走火入魔,只能折了一半修行平定,以致之后千百年都没能化出人形来。
等能化形时,我已没了前去道谢的勇气。
帝君时常下凡。我恢复后便开始求月老分我那些和帝君很近的红册子。只是远远地望上一眼,我便非常满足;只是一望,便感觉下凡的辛苦其实不算什么。
我还清楚,帝君喜爱兵器,亦喜欢看这之类的书籍。他常于午后在湖心亭里倚在长椅上看书,我有时便撑着蓬蒿小船故作无心地路过,披个蓑笠垂钓,眼不住地往纱外瞥他。
有一回我穿着蓑笠便去寻挽歌,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将我面纱拨开:“你就这点出息?”
我眨眨眼:“可若是吓跑他了可如何是好?”
她遣了三两仙娥去藏书阁,回来时呈来了本藏书。她将书递给我,道那是东皇宝书,没准帝君会感兴趣。于是之后又一日,趁他未到时先将书放在了长椅上,却听得身后低沉道:“你是?”
我回头,他伸手便来挑我乌纱。我连忙后退几步,结果跌进了水里,干笑两声,粗着嗓子道:“老夫看这位公子喜欢看这类的书籍,恰巧家中有书,便给公子带了来。”
他定定地将我望着,忽然伸出手。我愣了愣,意识到他是要来拉我,脸一红:“不必不必。”
他仍旧是那个动作。看着伸在面前的手,我脸上一片烧红,没想到化个男身就将手伸了过去。他将我拉上了岸。
那便是我第一次碰到帝君。他的手如我先前所描述的,修长若竹,骨节分明;因我手冰凉,握上去时温温的。
我是男是女那时再清楚不过。他并未拆穿我那句“老夫”,只是眼神冷了些:“这书,我该如何还你?”
如今被他识破,我日后也不好再路过此处,于是结结巴巴地道:“你于七天之后中午将书放在此地,我自会来取。”便匆匆忙忙地奔了。
我在湖畔边站了许久,只感觉内丹都要被我的心跳给震了出来,感觉手上的余温还未散尽,不自觉地将手往心口贴了贴。天边那火烧云同我脸一样,也是一片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