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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逃出樊笼

二人走出迎宾楼时天已全黑了,霍青光多少有些愧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二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袁野忽道:“我想去兵器库瞧一瞧,霍大哥能带我去么?”

霍青光一怔,面有难色,袁野又道:“我那时虽不小心掉入密道中,但其中情形我并没看清楚。”

霍青光沉默片刻道:“好,兵器库在后山,咱们须从大门绕过去,你身子刚好一些,折腾了这么久能吃得消么?”

袁野笑道:“没事。”

霍青光便命人去备了马匹,二人驰马往后山而去,后山名义上是储存药材的仓库,为了运货方便,路修得特别宽。

袁野骑在马上,见清风拂树、明月在天,忽然想起那日跟踪崔慕华入后山是十四,月色如昼,而此时明月又已将圆,难道自己竟已病了快一个月了?

仓库前守门的卫士听见马蹄声响,上前高声询问,看见来者是霍青光,便忙上来牵马。

袁野见仓库修得极高极大,掩映在绿树丛中,刚入内便闻浓烈药气,又见屋内一排排摆得全是药架,架子上铺满了草药,有些家丁在药架前忙着整理药材,中间只留一条车辆可以通行的通道,二人并肩往内走去,两边墙上每隔不远皆有一扇大窗户。

霍青光道:“药材需在干燥通风之处储存,所以两边墙上开了这么多扇窗户。”

袁野心想他们虽秘密修建兵器库,但主要还是经营药材,否则如何支撑起如此大的开销,所以这确实是仓库,旁人从外面是瞧不出来什么的,只有崔慕华这种心思缜密之人才能发现可疑之处。

仓库从外到内有数百米长,二人走了半天才走到尽头,尽头又有一石门,家丁忙上前打开石门,便见一条斜坡通向密道,霍青光道:“我们铸造兵器的金属都是从采药车中偷偷运进来的,直接从这里将车子推进去,运到冶炼兵器之处。”

袁野嗯了一声,心想好一条瞒天过海之计,道:“我想去冶炼兵器之处瞧瞧。”

霍青光点了点头道:“随我来。”吩咐身后家丁不要跟进来,从墙上取下一盏油灯,和袁野并肩往斜坡中走去。

先时不过是一条密道,走了一会儿两边便现出石屋来,一间间从二人身旁掠过,密道内死一般的沉寂,只有二人的脚步声在内回荡,显然冶炼兵器之处不知究竟深藏在山底何处。

袁野道:“这里总计有多少间屋子?”

霍青光道:“有三百六十五间,其中二百七十间已摆满了兵器。”

袁野道:“你是这兵器库的总管?”

霍青光怔了怔道:“不是,我只负责外面金属采购,这里面都是由吴长须和李宁负责。”

袁野道:“吴长须……就是那位精通机关术的人?当日我和崔慕华一掉下来,便被困入其中,怎么都走不出去了,这是不是就是他的杰作?”

霍青光点头道:“不错,这里面是按五行八卦修建的,一般的人只要误入其中,必被困住。”

袁野冷笑一声道:“这里面到处都设有机关是么?”

霍青光道:“没有太多,只是在两个出口处设有致命杀着,一个便是黑水玄蛇,一个则是化骨水。”

袁野奇道:“化骨水?”

霍青光嗯了一声,“此水是从上百中毒液中调配而出的,只要一滴水滴到身上,就能让人骨**穿,顷刻化为血水。”

袁野不禁一颤,顿时停下了脚步,怔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道:“看来我还是运气好,没有碰到化骨水。”

霍青光叹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留你多住几日,本是一片好意,哪知反而竟害得你差点丢了性命,又……”说着欲言又止,神情愧疚。

袁野叹道:“天意如此,岂是人所能预料到的,从此咱二人之间再无隔阂,日后共同追随汉公子战场杀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霍青光喜道:“袁兄弟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家公子爱国忧民,修建这兵器库实为天下苍生,但愿日后能用它剿灭夷狄,换得天下太平!”说着朝袁野看去,却见袁野神色间含着淡淡的落寞之意。

二人又不知走了多久,密道中便传来锻造兵器的声音,跟着声音越来越大,响彻通道,一股股热气也迎面扑来,密道中已有来回巡视的家丁。

众家丁见他二人过来了,忙垂手退到一旁。

袁野首先便看到刀砍斧削的屋顶,犬牙交错、凹凸狰狞,跟着眼界忽然一宽,一个极大的大厅便现入眼帘,大厅地势向下陷了数米,袁野居高临下,见里面数百人都光着膀子在忙碌,左首一个三丈长的大铁炉,里面燃着熊熊大火,还不时有人往里面添加柴木,又有许多人在砧板上打造兵器,地上也铺满了铸造好的兵器,有人将这些兵器装上木车,房梁上安着一个大滑轮,滑轮上悬着一根手臂粗细的大铁链,铁链下端连着一个铁板,木车被推上铁板,便有人拉动铁链的另一端,铁板连同木车冉冉升起,上面早已有人接应,接应的人推过木车,将里面放置的兵器运送到对应的密室,一切都井然有序,数百人各司其职,竟无一人言语,尽管铸造兵器的声音极大,震得仿佛整个密道都晃动起来,但袁野还是听到众人的汗水滴在火中,发出的嗤嗤声响。

数百人在此深山底部建造这一大型兵器库,瞒过天下人的耳目,若不亲眼所见,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袁野看着这恢宏的一幕,甚为震撼,史书上那些造反的事件仿佛画面一般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可历来造反之辈,何人会像汉文君一样私造兵器库?可见汉文君野心之大,欲要十年磨一剑,然后挥剑斩天子,一举成功,再杀退犬戎、称霸四方,真是人心叵测呀!

尽管热气扑面,但袁野还是觉得脊背发凉,又见下面站着两人,正都抬头朝自己冷冷逼视,其中一人正是吴长须,另一人自然就是霍青光说的李宁了,他忽然觉得万分压抑,仿佛透不过来气一般,回身便走,心想:“汉文君日后要真当了皇帝,自己辅佐他,说不定还能辉煌腾达,师父一生潦倒落魄,但杀敌救民之心未曾一日改变,我追随汉文君,他日或者真的能完成他老人家的心愿,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心中虽这样想,但不知为何只想快些逃离此处,对这些阴谋诡计竟是反感之极,只听身后脚步声响,知道霍青光追了上来,一回头道:“霍大哥,你给我准备一匹马,我明日就要离开!”

霍青光一怔,见袁野有厌恶之意,想了想道:“你随我来!”领着袁野折回身,往左首通道走去。

二人曲曲折折又走了许久,来到一间密室中。这间密室正中放着一张长桌,桌上则摆了四个牌位,都供着香烛,下又放着六个蒲团,霍青光走到左首最后一个蒲团旁跪了下来,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看着袁野。

袁野早已看清了牌位上的字了,中间两个牌位上写的分别是皇祖父中宗皇帝之位、父皇之位,左右两个牌位上写的则是皇祖母孝贤太后之位、母后之位,一时诧异万分,心中不禁怦怦乱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霍青光道:“我家公子在这密室**奉这四个牌位,袁兄弟可知是何意思?”

袁野颤声道:“汉公子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霍青光叹了口气,见炉中之香将要烧完了,便又上去续了一支,方道:“当年先帝驾崩之时,守在先帝身旁的是当今皇上和太后,那时太后只是贵妃,而皇上则不过是一庶子,根本就没有即位的资格,是他们刘氏一族发动政变、控制禁军,杀害先太子,篡夺了皇位,那时太子已娶亲生子,他的孩子才几个月大,当时禁军的统领乃是杨思源大人,那天他正被太子招去商量大事,便亲眼目睹了这场杀戮,并拼死从厮杀中救出了这个孩子……”

袁野惊异道:“那这个孩子……”

霍青光续道:“这个孩子被杨思源带出宫中,躲到富商汉禹家中,后来改名为汉文君……”

袁野早已惊得呆了,心下叫道:“这……这怎么可能?照这么说汉文君竟是先太子的儿子,先帝的皇长孙了!”问道:“霍大哥此话当真?”

霍青光满面严肃道:“这么大的事我会胡说么?那杨大人此时还活着,只不过躲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来日时机成熟之时,他便会出面向天下人说出这个惊天秘密。”

一时间无数念头闪过袁野脑海,汉文君若真是先太子的儿子,那他此举就不是图谋不轨了,而是名正言顺,要夺回属于他的皇位,可是这一切真的是这样的么?又听霍青光道:“我们这些人之所以忠心拥护汉公子,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修建兵器库,就是因为他才是先帝的嫡长孙,这个天下本就该是他的!当今皇上昏晕,盗贼四起,敌国虎视眈眈,唯有来日辅佐汉公子当上皇帝,我楚国方不至于衰败,这是为了天下臣民!那玉玺,你和崔慕华在密室中看到的那个玉玺,是我们派人从皇宫中偷来的真的玉玺,现下已被崔慕华拿了去,袁兄弟,我知道崔慕华于你有恩,你不会伤害他,但是那个玉玺,你一定要替我家公子拿回来!”

袁野见霍青光神色郑重,实在不像是在骗自己,可汉文君竟是先帝的嫡长孙,真让人难以相信!但想一想汉文君的出众风姿,确实贵气逼人,不像寻常富家子弟,沉吟道:“我与崔慕华其实不算相识,如今他早已没了去向,也不知日后我还能不能见到他,若是见到他,我当尽量问他要回玉玺,但他肯不肯归还,在他不在我,还望霍大哥谅解。”

霍青光怔了一下,摇头笑叹道:“好吧,我也知道袁兄弟的性子,重情重义,你只要尽力而为即可。”

袁野面露惭愧之色,弯腰施礼道:“多谢霍大哥谅解,你与他都于小弟有救命之恩,小弟终生不忘,因而不能做出伤害救命恩人之事,还望霍大哥将我这番心思告知汉公子。”

霍青光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家公子深明大义,来日也不会逼迫你做不愿做的事的,你明日就要走么?你身子还没好。”

袁野看着香烛燃烧的轻烟在四个牌位前缭绕回旋,想着先太子因冤被杀,所以至今没有封号,汉文君竖牌位的时候,便只能这么写了,没想到汉文君身世如此惊人,先时只以为他是富家公子,无意中发现他野心勃勃、心怀不轨,而没想到他竟是正统皇室血脉,这一切就如做梦一般,如果这是真的,他日一旦为天下人所知,那天下人定会拥立汉文君,到时汉文君还真的有可能夺回皇位,可这会不会是汉文君的手段?他想当皇帝,想要别人忠心服从他,所以他便编造自己的身世,这也是历来造反之辈惯用的伎俩,出了一会儿神,忽然一醒,心下不禁暗笑道:“我自己身世不明,还不知道父母到底是谁,何必还去管别人的身世,汉文君究竟是什么人与我何干。”说道:“已经好的差不多,不能再耽搁了。”

霍青光皱眉道:“这黑水玄蛇是用毒液养出来的剧毒之蛇,你虽大难不死,但龙大夫说了,没有半年修养,蛇毒是拔不尽的。”

袁野道:“没事。”

霍青光道:“不行!你走之前要去找龙大夫,他说你能走,我就送你出府,他要说不行,你还是得留下修养。”

袁野叹了口气,笑道:“好,我现在就去见龙大夫,走之前我本也打算要和他辞行的。”

“现在恐怕不行,龙大夫每日申时之后就不再给人看病了。”

袁野道:“没事,我去瞧瞧。”

二人走出仓库,策马回到府中,霍青光劝袁野明日再去找龙大夫,袁野执意不从,二人来到龙大夫住处,见草屋门已关了,有些微灯光透窗而出,窗户上透出一个人影来,瞧模样正是龙大夫,似乎在灯下夜读。

袁野便高声道:“晚辈袁野,来向前辈辞行。”说了两遍,屋内半晌没有动静,袁野只得又道:“还请前辈赐见。”

又等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龙夫人从内走了出来道:“龙大夫已休息了,有事明日再来。”

袁野忙躬身道:“晚辈袁野,明日一早就要离开这府上了,今日特来向龙大夫辞行,他老人家若休息了,还请前辈代为转答。”

龙夫人冷冷道:“知道了。”转身又将门闭了。

袁野怔了片刻,撩起长袍,跪了下去,在门前俯身磕了个头,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方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霍青光道:“你这人心眼太实了,他给你医治,那是受了我家公子的命令,有什么好感谢的。”

袁野笑了笑,没有说话,二人没走几步,只听身后有人道:“等一下。”一回头,却见龙夫人追了上来,道:“龙大夫说公子蛇毒还未拔出干净,不易出门远行,若非要出门,就将这些解毒药丸带着,每日服一粒,能够抑制毒性发作。”说着递过来一个瓷瓶。

袁野忙伸双手接了过来,躬身道:“多谢前辈赐药。”

龙夫人转身而去。霍青光点头感叹一番,又道:“你非要走么?不去和白璧文辞行了?”

袁野想到白璧文这些天来对自己的照顾,心下又是感激又觉愧疚,自己若去和他辞别,他必会苦劝自己再修养数日,如此婆婆妈妈,更加耽误时间,说道:“没有时间了,明日一早我就要离开,到时麻烦霍大哥和白大哥说一声。”

霍青光无奈道:“好吧,我也拦不住你,给你预备一匹快马,只是你要去哪里?泰阿山还是京城?”

袁野道:“我先去京城,父母之事我一定要弄清楚。”

霍青光道:“京城之中有我家公子熟识的官员,少府狱丞汤大人是专管刑狱的,历来案件他必然无不知晓,等我晚上修书一封,回头你去找他,必能查明事情端倪。”

袁野喜道:“好的,多谢霍大哥!”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袁野奇道:“什么事?”

霍青光道:“你不能独自上泰阿山,我家公子既然已经答应飞龙阁对付烈火派,那救出苏姑娘便指日可待,你切不可意气用事。”

袁野嗯了一声,“放心,我晓得的。”

霍青光笑道:“就怕你为了苏姑娘,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将我这个朋友的叮嘱置之脑后。”说着又交代一番。

袁野回到住处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一早整束停当,挎着行李走到大门前,已有家丁牵着马等候,见他来了便躬身行礼道:“霍管家有事,今日一早出门去了,他吩咐小人将这匹马和这个包袱交给公子,包袱里有公子需要的信,霍管家说他来不及送公子,望公子一路顺风,要是事情办完了就早些回来。”

袁野心内一酸,接过缰绳,飞身上马道:“多谢!”双腿在马背上一夹,纵马驰骋而去,回头后看,见汉府的雕梁画栋渐渐远去,湮没在一片繁花绿烟中,他忽感一阵悲凉,胸口如被什么堵住一般,双目早已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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