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浴的汤汁很热,也很舒适,里面还放了一些花瓣,有股香甜的感觉,这让雪桐很享受,他已经好久没有泡过这样舒服的热水澡了。
沐浴完毕的他,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皮肤白皙,体形修长,发丝浓密,身上散发着醉人的香气,如不是都知道他是个男人,只怕此时若望着他的背影,定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大户小姐。
此时,他的那身破烂肮脏沾满血迹的白袍子已不知所踪,放在帘外的,是一件鲜红的袍子,而这身艳丽的袍子,更让他显得惊艳无比。
门外的两个宫奴惊呆了,她们没有想到,人们口口相传英勇无比,战场上纵横数年鲜有敌手的大将军竟是一个如仙灵般俊秀的青年。
此刻,她们连献身服侍这位将军的想法都有了,当然,就雪桐来说,他不会对这些俗世女子感什么兴趣的。
“哈哈,雪桐,我都快忘了,你原来是这般俊俏的美男子啊。”魏击笑着捋捋自己的络腮胡。征战多年,他的面部,早已爬上茂密的胡须。
雪桐并没有在意魏击的话语,此时,他正直直的看着魏击身旁的一位女子出神。
肤若白脂,眉如利剑,眼似璀星,唇似皓月,体型苗条却不露骨,韵态自如,这么多年,他还未曾见过如此漂亮又让他如此动心的女子。
而这女子,此刻也同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女子只认为魏击是这世界上最为英武的男人,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竟也刻长得如此俊俏。
面前的这个男人,瞬间将她多年来平静如水的内心打破。
一见钟情,这是对于两人最好的解释,可惜这时间不对,地点也不对,最为重要的,是两人之间,有一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叫做魏击。
“我差点都忘了,给你介绍,这是原中山国的公主,也是我现在的妻子,凤仪公主。”魏击为雪桐介绍道。
“少夫人好。”雪桐慢慢躬下了身子,此刻,他的内心生出一种莫名压抑的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做嫉妒。
他嫉妒魏击,可以将如此美人揽入自己的怀中,而他却没有办法做到。
“大家都是一家人,我和你是兄弟,你直接呼她嫂子便是了。”魏击神经粗大,并未看出两人的端倪。
这场酒喝的并不痛快,雪桐一直心不在焉,而魏击,则是不停的叹息。一个拥有大好前途却思恋美人,一个手揽美人却贪恋锦绣江山。
消息传的很快,仅仅几日之后,魏国上下便都知道了自家神武的大将军没有死,而当初为雪桐验伤的那个御医,不出意外的遭到了全国上下的唾骂,好好的一个将军,竟被这可恶的庸医埋在地下。
这个御医到临终前也没弄明白,自己当初明明是检查到雪桐呼吸和脉搏均都没了,就连瞳孔都散了,他怎么会没死呢。
听到这个消息,雪桐那悲痛欲绝心若枯木的义兄翟璜突然又精神了起来,他仿佛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意义。
不过,此刻安下心来,翟璜便开始谋划另一件事,魏文侯马上就要开始选丞相了,翟璜明显想要得到这个职位。
他认为自己早就功劳巨大,此次,他所推举的几个大将又勇立战功,打下中山国,于情于理,相对于自己的对头那个没什么成就的魏成子,这个丞相的位置怎么都该是自己的。
可是,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太过于天真。
魏文侯十分明智,他并没有一意孤行自己选取丞相,相反的,他将自己最有才干的大臣李悝传到了宫中,来听取他的意见。
李悝起初并不想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这种事情明显就是要结仇的嘛,不过在文侯的强硬要求下,他还是不得不答应了。
他说的很明显,也很简单,没有偏私,也没有推举什么人,仅仅是给了文侯五条意见,便悄悄溜出了宫门。
他自己很明白,有这五条意见,翟璜就已经是没戏了。但是他还是去劝了劝翟璜,让他想开点,毕竟丞相只是一个虚名,全国上下有谁不知道翟璜大人功高盖主。
李悝给翟璜的理由很简单,魏成子是没多大功劳,但他所推举的几个人,都被魏文侯奉为老师,而翟璜所推举的人数虽多,不过最后却都成了魏文侯的臣下,就凭这一点,翟璜就不可能超过魏成子。
这话说的翟璜心服口服,同时,也把他说的心灰意冷,这个时候,他已经没了曾经效忠文侯创立盛世的热血,也没有了权倾朝野的想法。
同时,翟璜也见到了立下赫赫战功的乐羊,他的落魄结局,太强差人意了。翟璜想要告老还乡,颐养天年了,而远方的雪桐,此刻便是他的全部。
雪桐呢,他似乎与兄长心连着心,这几日,也同样承受着煎熬。
他在中山国待的并不舒服,别的规矩倒还好说,但是魏击的妻子凤仪,他见到一次,心里便难受一次,而他又特别渴望见到,仿佛没有她,自己整个人都是空的。
很奇怪,似乎凤仪,与他也有类似的感受,一日不见,便感觉内心极度空虚寂寞,但是相见之后,虽然喜悦,但却又无比的失落。
相见恨晚,注定遗憾终生。这是老天赐予两人最为痛苦的惩罚。
这两人,就这么互相折磨着彼此,他们见面礼貌的微笑问候,而内心,则同样承受着极度痛苦的煎熬。
就在这个时侯,兄长的信如同一只长着翅膀的飞鸟,穿越过重重的高山,来到了雪桐的身旁。
雪桐看到信件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个让人痛苦的地方,回到兄长的身边,四年,他已经离开兄长身边接近四年了。
魏击没有挽留,他知道留不住,所有人都会离开他的身边,雪桐也一样,他迟早也会离去,就算如何挽留,他还是会走的。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长亭,总是一个带有凄凉萧索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有无数人在此依依惜别,黯然神伤,或许,正是魏击与雪桐两人,开创的这个先河。
秋风已起,百草凋零。南燕悲鸣,幽虫啼哭。
“雪桐,此一去,不知何日可以再得见面。”昔日驰骋沙场,英武照胆的魏击,此刻,眼中竟然涌动着泪光。
“放心,公子,总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到那时,你已经是魏国的君主了。”雪桐的话是这样的温柔,又是这样的给人信心。
“不,不管到什么时候,你我都是兄弟,不以君臣定论。”魏击的话,十分厚重。
“谢公子赏识,雪桐万死不辞.”雪桐很悲痛。
“大丈夫,何故如此这般,跟个娘们一样,这算是什么。”魏击强忍着痛苦递给雪桐一个微笑。
默默的饮下这离别的苦酒,两人最终依依不舍的分别。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々萋萋,雍雍喈喈。
亭内歌声高昂,略带忧虑与凄凉。本来引吭的高歌,此时,竟成了离别的续曲。
如此美妙动人的歌声,自是源自凤仪,可惜魏击不喜好音律,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但是凤仪又何曾肯为魏击唱这一曲,这,只不过是给雪桐践行的礼物。
这是凤仪第一次勇敢的吐露自己的心声,她不知道,自己挚爱的雪桐,有没有理解自己的心意。
她恨,她恨为什么自己非要等到离别之时才能鼓起勇气。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々萋萋,雍雍喈喈。
雪桐默念着诗词,头也不会的走向远方,此时,他已明了凤仪的心意。
凤凰,只栖于梧桐木。
可是,自己就要离去,这一去,何时会再见呢?
多么婉转多情,而又无可奈何。可是,这就是事实,谁也无法更改的事实。
天意如此,注定谁也无法更改。
可是有情人,哪个会服从天意?
骏马奔驰,扬起漫天的尘灰,发丝乌亮,随秋风散漫的舞动。
雪桐已经慢慢远去,逐渐模糊了身影。
那灵动的血红色斗篷里,装满了不舍,可是他始终,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