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三叔在里面谈了很久,一直到晌午时分都没有要结束的迹象。我本来是一直在外面等着的,打算他们一出来就问个清楚,却耐不住腹中饥饿,只得离了开去先解决口腹之欲。
直到傍晚时分,父亲才打开房门,而此时的我早已失了耐心,不再等候。
“三弟,事情就照我们商量的进行,以后,哲儿就拜托给你了。”父亲拉着三叔的手,深切地做了叮嘱。
三叔则郑重其事地回道:“只要有我在,哲儿就一定不会有危险,一定能平安到达明玉山庄,大哥且放宽心。”
父亲笑了笑,动容道:“三天后,你我兄弟的一别怕就是永别了。此生有你这个兄弟,我很高兴,今晚就陪大哥我最后畅饮一回如何?”
“小弟舍命相陪!”
“哈哈哈。。”言罢,两人不约而同放声大笑起来。有些事不用开口说就能了然,有些人只一眼就能明白,有些情感哪怕一瞬也是永恒。
而此时的我,则已目送着王新离开了侯府。在往后的日子里,我常常想,要是当时知道眼前之人就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我还会不会这么轻易地放他离开?可惜,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如果”。
“母亲,父亲和三叔怎么还没来吃饭呐?”夜幕时分,饭桌上不见父亲和三叔的身影,我不禁好奇问道。
母亲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父亲正和三叔喝着酒呢,下人去了回来说让我们先吃,不用等他们。他俩人十八年的相处,感情反倒是越发得好了,呵呵,算了,不管他们了。”
今夜的天灰蒙蒙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看着有些压抑。屋内,一家三口享用着桌上的菜肴,不时会低声地交谈两句,引得轻笑连连,好不和睦。十一月的西风吹进来吹到我脸上,很凉,衣着略显单薄的我竟不自觉地抽了一下身子,心里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第二天,巳时。
“哲儿,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起来!”睡意朦胧间,我听到屋外有人声叫唤,本不想理会,却终究是不敌母亲的“夺命追魂呼”,只得悻悻然钻出了温暖的锦被。当紧身着卫衣的我一离开被窝,刺骨的凉意瞬间向我侵袭而来,使得我身子不住地震颤,便又立刻钻了回去。
“母亲,今天怎么这么冷!”我并不是想替自己的懒床行为而找寻借口,事实上,昨天早上根本就没有今早这般寒冷,这天气,真是冷得邪乎。
母亲倒也没有驳斥,反而语带温柔道:“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天突然就冷了下来。不过现在已经是巳时了,你也该起来了,你父亲都向我问了好几次了,再不起来就该打你屁股了。快点,把貂绒大衣穿上,小心着凉。”
在我看来,“闻鸡起舞”真的是一件很讨人厌的事情,在我的观念里,没睡够就起床等同于“闻鸡起舞”。
想想还真是奇怪,父亲带兵严苛,对我却从来是放任自流的,我不喜欢习练功法,他没有反对;我不打算加入帝国军,他竟也没有拒绝。父亲平日里多住军营,即便住家也是天刚擦亮就不见了踪影,从不会像今天这样这么晚了还呆在家里。
下了床,穿上衣服,打开房门,风立时灌了进来,真的很冷,门外,母亲依旧等候着,面带着微笑。见我终于肯露面了,母亲眼里是满满的宠溺,说道:“快走,你父亲今天有事情让你去办。”
“什么事啊?”边跟在母亲身后走着,我边问道。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你父亲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神神秘秘的,总好像有事在瞒着我似的,呵呵。”这是母亲对父亲为数不多的抱怨,脸上却还是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笑了笑,不再言语。
花厅门口,父亲穿了身常服,正愣愣地看着厅外的景色。我来到他身后,他却一无所觉,这对于时时刻刻保持警觉心的父亲来说是很少会发生的。
“父亲,父亲。”我连唤两声,父亲才回过了神。
父亲转过身看向我,眼带慈爱,却又欲言又止。
“听母亲说你有事找我?”我问道。
父亲倒也没有继续沉默,开口说道:“我平日里关心你不够,你不会埋怨我的?”
真是奇怪,父亲怎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太多愁善感了吧!我怀着满心的疑惑,回答道:“没有啊,您怎么突然会这么说?”
“哦,没什么,为父只是想你知道,不管我做了什么,那都一定是为了你好。”
“哦。”我实在无法理解今天父亲的话,我甚至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真是我父亲?
父亲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好一会,看得我发虚。
终于,父亲收拾了心情,打破沉默道:“你还记得吴奶奶吗?”
“我当然记得啦,不就是伺候了我们一家三代五十年的那个吴奶奶嘛,去年才刚被他儿子接回家享清福,怎么了?”我不解道。
父亲点点头,说道:“没错。今天是吴奶奶重孙的满月酒,于理于情我们都应该送上祝贺,你就替为父和你三叔一起走一趟吧。”
“那您和母亲呢,你们俩为什么不去?”
父亲饱含深意地看着我,说道:“你母亲已经有五年没有回娘家了,今天我正好有空,就带你母亲回去一趟。好了,就这么着了。”
“那好吧。”父亲的不同寻常让我感到很不自在,心里充满了疑惑。
父亲伸手轻抚了一下我的头,神情和刚才一样慈祥,一样温柔,他充满感性地说道:“哲儿,你长大了,如果哪一天父亲母亲不在身边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好了,礼物三叔带着,已经在府门外等着了,你快走吧。”
父亲和母亲一起把我送出了府门,送上了门口的马车,车旁三叔看了一眼父亲,带着不可察觉的不忍神色,在后者的依依惜别中驾车离开了。
与此同时,在五十步开外的街角巷口,一个卖菜摊贩正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和面前年约六旬的老头说着些什么:“跟上,不要跟丢了!”
那老头应声而动,紧紧地跟在了我们的身后,矫健的身形真不像是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与此同时,李家煤铺的李掌柜,云心酒楼的张小二,货郎王,还有很多不知名的男女也跟着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