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井匀的话耶律贤本来将信将疑。谁知天刚亮就来了一队官兵,要求有亲友在城内的难民一一登录,让亲友来接。
“就这样把人散出去。他们就不怕有探子藉此混进城中吗?”耶律贤靠在庙里的廊柱边看着官兵井然有序地疏散难民。
“你以为只要困住这帮难民城内就万无一失了吗?偌大一座易州城你敢保证不会有半个辽人探子潜伏其中?”顾井匀笑道:“如今易州城门紧锁,探子混进来又如何,只要出不去就行。”
三人出了城隍庙,耶律贤提议要去刺史府探一探。
顾井匀拦住他。“日光月白的,刺史府防卫森严,你伤还没全好,就算进得去,又能有几分胜算全身而退?”
“那你说怎么办?”
顾井匀微微一笑。“大白天就该做些大白天应该做的事情。我肚子饿了,咱们先去吃点东西。”
一行人来到了廊后街的福庆楼。耶律贤忸怩了半天硬是被顾流芳拖了进去。他堂堂大辽国的宁王殿下,竟然半夜里去偷包子。虽然此事只有他与顾井匀知道,但是自尊心还是被深深刻上了一笔。
易州城是一座繁华的大城。城里虽酒馆林立,但福庆楼的包子远近闻名。眼下这时间,早市已过,午市未到,生意却仍然十分红火。不乏穿着显贵之人前来捧场。店小二见他们三人穿着破烂,面有风尘,便领到了二楼角落的位子,生怕坏了店里的格调。这处位子极不起眼,被前面一个雅间的屏风挡了一半,不仔细瞧还真瞧不见。
三人坐下。顾井匀开口点了两笼包子,指明要驴肉馅的。耶律贤心想这汉人姑娘口味还真是泼辣。小二打量了三人一番,什么也没说就下楼去了。不多一会儿,包子上了桌。竟是由掌柜亲自送来。耶律贤心想这包子店的生意真旺,忙得连掌柜都亲自上菜了。
掌柜的送完包子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大快朵颐的顾井匀深深作了一揖。“属下见过右护法,顾公子。”
顾井匀嘴里不得空,点点头算是答应。
耶律贤乍舌。云宫的势力果然不可小觑。可若福庆楼根本是云宫势力范围,昨晚顾井匀指使他来偷包子算什么?监守自盗吗?
顾流芳招呼掌柜坐下,状似随意地问道。“易州城眼下什么状况?”
掌柜恭恭敬敬地回答。“城防严密,兵多将强,固若金汤。北汉军队一时攻不进来。”
“能出的去吗?”耶律贤问。
“难。”掌柜道:“除非有守城将军亲笔批示。”
“城里粮草如何?”顾井匀咽下口中的包子拨冗问道。
掌柜微微凝眉。“只是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城中粮草并不足以支撑守军一个月的消耗,可是却不见补给。”
顾井匀与耶律贤对视一眼,问掌柜道:“你派人去查过?”
“不瞒右护法,我这福庆楼有一后门,与易州守军囤积粮草的粮库仅有一墙之隔。粮库那头若是有什么动静,属下不可能不知。”
见顾井匀不语,掌柜又道:“右护法这样问是不是属下疏漏了什么?”
耶律贤道:“昨日宵禁之后我们看见有士兵押送军粮的车马进了城。一夜便有三批,估计每一批都不少于十车。”
掌柜闻言顿时有些慌了。心想自己还真是疏漏了。赶紧道:“这许多军粮没有入库,是运到哪里去了?”
顾井匀蹙眉道:“该我问你才是。”
耶律贤问:“城里可有地方容纳这些?”
“有有有。”心中感激耶律贤为他解围,掌柜连声道:“城西城北都有几个大的货仓。为商贾私人所有。有的放棉纱,有的屯药材。属下即刻差人去探。”
顾井匀点点头,叮嘱道:“不要打草惊蛇。”
“属下明白。”掌柜想想又道:“此番宋国派了二品大员范冲领兵来镇守易州。范冲少年得志、手段辛辣、生性多疑,确实有可能将军粮不入粮库而改放在其他地方。”
“等等。”一直闷头苦吃不曾言语的顾流芳突然打断他。“你方才说现下这易州城的守将是谁?”
掌柜不明所以,又重复了一遍。“是二品骠骑将军,当朝执宰范增之子范冲。”
顾井匀闻言也颇有兴致地抬头,与顾流芳交换了一个眼神,笑道:“这个范冲该不会就是你我认识的那个头很大的范冲吧!”
耶律贤觉得不可思议。“你们与他是旧识?”
顾流芳奸奸一笑。“太认识了。”
***
三人吃完包子,拿着掌柜预备好的银两先去了街尾的成衣铺子添置几身干净衣裳。再准备找间离福庆楼不远的客栈落脚。经过街角的一条暗巷,突然窜出几个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三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那日在飞狐城外遇见的老婆婆和她的孙女。只是老婆婆早已不是老婆婆的样子,小孙女也一反柔弱,手握长剑,面色狠戾。“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顾流芳没有一丝慌乱。“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左护法麾下最受器重的青木堂南宫堂主。”
南宫慧冷笑一声。“顾井匀。你这次就是插翅也难飞了。你以为教主与左护法遇难,从此再无人能与你为敌,便可海阔天空,逍遥自在?我告诉你,教主与左护法深谋远虑,一早就有交代,倘若云山有任何异动,举全教之力,诛杀顾井匀,绝不姑息。左护法说你奇谋善虑、聪慧无双。我一路跟踪你至此,你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可见不过如此。”
她振臂一挥,对众人道:“青木堂堂主南宫慧奉教主之命清理门户,右护法顾井匀犯上作乱,谋害教主。即刻抓捕,按教规处置。”
耶律贤暗暗估计眼前形势,顾井匀不懂武功,顾流芳也只是三流身手,若当真动手,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顾井匀双手掩在袍袖中,神色不慌不乱。“南宫堂主,你当真以为我毫无准备就敢踏进易州的地界吗?”
南宫慧道:“事到如今,你还想耍什么诡计?实话告诉你,我的人从你踏入易州地界就一直跟着你。你现在根本就是丧家之犬,别以为故弄玄虚就能唬得了我。”
顾井匀啧啧嘴。“难怪古语说,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才无弱兵。独孤玄不单只本人天资有限,就连手下的人也都是愚笨不堪。难怪多年来难受教主器重。只是可惜了你手下这帮兄弟,竟然要为这样的人卖命。我人就在这里,不怕死的,你们就试试看。”
南宫慧见手下人神色有异,呵斥道:“她不懂武功,你们莫要被她骗了。速速将她拿下。”
仍是无人上前。
南宫慧身边的中年妇人大喝一声:“堂主,属下愿意一试。”左手持剑就向顾井匀刺过去。耶律贤飞身上前隔开她,两人顿时缠斗起来。耶律贤武功虽在她之上,但是身上有伤未愈,手中又无兵器,几招之后就落了下风。中年妇人趁势强攻,一运气,突然一口血喷出来,她顿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唇边血色深暗,显然是中了毒。
仅仅是左护法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随从出手就折了江舵主,这下更没人敢妄动了。
“南宫堂主,看来你手下真是怕了,还得劳烦你亲自动手。”顾井匀闲适地道。
南宫慧怒极,亲自持剑飞扑过来。谁知没过几招也是一样下场。
众人更是惊惶。
顾井匀神色淡定,仿佛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南宫堂主,这七里香的滋味如何?”
“是你下的毒?”南宫慧柳眉倒竖。“怎么可能,我一直小心谨慎,你根本没有这样的机会。”
“啧啧啧。”顾井匀叹了口气。“我很感激你在飞狐城外对我有施水之恩。不过独孤玄难道没告诉你,我碰过的东西,你们最好连碰都不要碰。”她蹲在南宫慧面前,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扔给她。“解药一共有三粒,这是第一粒。明日你去福庆楼,我自有任务交给你。事情办好了我会给你第二粒。”她站起身拍拍衣袖,看了江舵主一眼。“至于你手下的命,就当做是一个教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