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路向着寰州刺史府出发,沿途所见虽不能称之繁荣,却不似云州那般惨淡。百姓来来往往,小贩沿街叫卖,路边偶有顽童三三两两玩耍嬉戏,甚至有党项商人的车马经过。行至约莫距刺史府还有两条街远,突然街上来了一辆囚车,里面关了好几个人。两匹马在前面走,囚车四周都有差役押送,见到行人挡路也只是吆喝“回避”,并不主动避让。前方有几个幼童在路中间玩耍,不知是谁推了一下,其中一个女童被硬生生推搡到马车正前方。马儿受了惊扬起前蹄,眼看就要踏在女童身上。千钧一发之际耶律贤眼疾手快闪过去将女童抱到了路边。女童受了惊吓哇哇哭起来。耶律贤在沙场上一夫当关都不曾怕过,可眼下面对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娃娃却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女童的家人闻声赶至。一位少年陪伴着身体孱弱的妇人走了过来。妇人一见女童,又惊又怒,将孩子揽到怀里训斥道:“你怎地这般不听话?才一转身,你便跑的无影无踪了。要不是这几位官人救了你,阿娘真不敢想。你阿爹已经不在了,如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阿娘怎么办?”
顾井匀见状微微一愣,妇人身边之人正是晌午在酒楼遇见的那位少年。
女童在母亲怀中慢慢止住了哭势。指着地上被马蹄踏过的一只鸭腿慢慢抽噎着:“肉肉……肉肉没了。”
少年蹲下身,轻柔擦去女童的眼泪,温言劝道:“没关系,鸭子有两只腿呢。”
女童摇摇头,看了母亲一眼。“可是阿娘还病着,要留给阿娘。”
少年微微一笑,拍拍女童的头顶赞许道:“咱们小花真是孝顺的好孩子。明日萧哥哥再带一只鸭子来给你好不好?”
女童一听眼睛都亮了,蹦蹦跳跳地直拍手。“萧哥哥真好。”
顾流芳静静旁观。这女童衣着简朴,方才与她一同嬉闹的几个孩子身上的衣服多多少少带着补丁。地上那个被车轮碾过的鸭腿。味道很熟悉。分明是全福楼的八宝鸭。顾流芳附在顾井匀耳边道:“原来那些鸭子是用来做善事的。在酒楼时你便对他颇有好感,如今再见他如此善良亲切,岂不是要对他芳心暗许?”
少年此时也认出了他们,安抚好女童便走过来,向二人打招呼。“兄台小姐,看来我们真是有缘。”
顾井匀道:“想不到公子如此济世为怀。”
少年微微一笑,谦逊道:“这些孩子的父亲都是戍边的将士,战死沙场后家中孤儿寡母无人照料。官府虽给了抚恤,但实在杯水车薪。我得空便来看看她们。不过是举手之劳,小姐过誉了。”
耶律贤见顾井匀顾流芳与这少年认识,便走过来询问。顾井匀简略地说了中午在全福楼相识的经过。却突然恍然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位少年的姓名。“公子说过相逢即是有缘。想不到短短几个时辰我们已经见到第二面,更是缘上加缘。还未曾请教公子姓名。”
少年闻言爽朗一笑,丝毫不见忸怩。“在下萧铁男。”
顾流芳闻言摸摸鼻子自言自语:“契丹人除了耶律和萧家其他姓氏都死绝了么?”
此话换来耶律贤一记白眼。
萧铁男听到他嘀咕却不动怒,只是望着顾井匀有礼道:“敢问小姐芳名。”
“小女子顾井匀,这位是家兄顾流芳。”顾井匀的介绍仅止于顾流芳,并没有涉及耶律贤与郭廷伟。此时耶律贤与郭廷伟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装,站在穿着者讲究的顾家兄妹身边看起来着实像随从。因而萧铁男并未追问。
顾流芳走过来指了指囚车消失的方向问:“方才那辆囚车里都是什么人?”
萧铁男回答道:“我也并不清楚,不过押送囚车差役都是耕牧司的人。
听见耕牧司三个字,耶律贤面色一冷。耕牧司主簿虞山,正是当日周必昌在自尽之前说出的名字之一。
顾流芳思忖了片刻道:“耕牧司不是分管农田草场分配的吗?怎么经营起了府衙司的公务?还管押送犯人?”
萧铁男道:“其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不过看他囚车去的方向,正是要将这些人押去府衙司。”
顾井匀闻言与顾流芳交换了一个眼神,问萧铁男道:“此去两条街后是否正是府衙司所在?”
萧铁男看出顾井匀与顾流芳对那辆囚车特别关心,遂道:“小姐莫不是想去看个热闹?”
顾井匀被他瞧出心事也不遮掩,直白地点头。萧铁男脸上没有半分惊讶。笑嘻嘻地道:“在下也正要去寰州府衙司,不如与二位一道。”
见耶律贤并没有反对的意思,顾井匀欣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