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司门外聚集了好些百姓。门前的空地左右各摆了一张木桌,桌子后面各有两名衙役,一坐一站。右手边的木桌后面堆放了好几包粮食?穿着朴实的百姓有序地排成了一列,手里拿着粗麻布袋等着领粮食。轮到的百姓先报上姓名,由坐着的衙役在户籍册上登录,然后让百姓在另一本册子上按手印。之后站着的衙役用瓢将粮食装入百姓手中的米袋。
顾流芳忍不住道:“发粮食就发粮食,为何还要让百姓盖手印?还怕他们赖账不成。”
萧铁男微微一笑。“顾兄有所不知。百姓们按的手印并不是领粮的手印。而是呈给皇上的民愿书。”
一直静默不言的耶律贤浓眉紧蹙:“寰州百姓是有多大的冤屈竟要联名给朝廷上民愿书?
萧铁男忙解释道:“不不不,这位兄台误会了。百姓们签属的民愿书不是诉状而是褒奖。表彰耕牧司主簿大人守境安民的政绩。”
百姓向朝廷呈送民愿书请求褒奖一方守将之政绩本来十分令人欢欣鼓舞。可是排队百姓的脸上没有丝毫兴奋之情。仿佛这手印为的是什么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能领到粮食,渡过灾荒。事情已经很明了了。这些百姓并不是自愿来写民愿书,而是有人拿粮食来买政绩口碑,借以向朝廷献媚,博取封赏和爵位。百姓如此井然有序,可见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头一回,早已习以为常。早就听闻有些州县有受贿卖官或是拿钱买政绩,可是亲眼见到,耶律贤心中还是震撼不已。他素来不苟言笑,此时脸色更是铁青。
顾井匀见状赶紧岔开话题,指指府衙司门前另一桌。“那这边又是做什么的呢?”相比右边的人满为患,左边木桌前门可罗雀,两名衙役闲得磕牙。当真瞧不出是做什么。
萧铁男面有难色,刚要开口就被人自身后狠狠推了一把。一辆满载粮食的马车疾驰而来停在府衙司门前,车上跳下来几个家奴模样的人,逐一将车上的粮包卸下来。方才推搡萧铁男的正是其中一个管事的。
见萧铁男一行人杵在门口碍事,原本坐在桌后闲磕牙的衙役走过驱散他们离开,“让开让开,不要妨碍官爷做事”,又指挥那几个家奴吧粮包搬到指定的位置。
萧铁男见状赶紧避开,对顾井匀行了一礼。“我先去排队帮小花阿娘领粮食。”说着就避开了。正所谓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萧铁男是个明白人。
耶律贤怒气冲冲上了台阶,就要直往府衙司里去。守门的衙役就不客气地拦住他撵道:“去去去,领粮的在那边盖手印排队。”
耶律贤咬牙忍着怒意。“我不是来领粮的。”
衙役闻言打量他了一番,又打量打量他身后的三人,特别是穿着显贵的顾流芳。半晌,他指了指左边正在点算粮食的两个衙役,对耶律贤道:“捐官的在那边。先登录,改日再把粮食交齐。”
衙役这话说得极大声,没有半分遮掩避讳的意思。
顾井匀几乎能看见耶律贤额头上怒起的青筋。
真是无法无天了,他们竟敢在府衙司大门前公然玩征粮贿民捐官的把戏。
耶律贤几乎把牙齿咬碎,一字一句地道:“让你们刺史大人滚出来见我。”
衙役闻言顿时没了好脸色。“放肆,敢情你是来闹事的是吧?再不滚官爷就把你们统统抓起来。”
耶律贤面色黑到了极点,正要发作。顾流芳将他拉住小声道:“这个世道都是狗眼看人低的,你穿得如此朴素又口出狂言,他们怎么可能会信?不如让我试试。”
顾流芳走上前,好声好气道:“在下乃是一介寒门学子,久仰刺史大人大名,远道而来,特此求见,劳烦通传一声。”
“这位官人说话倒是顺耳。”衙役瞧着顾流芳一身价值不菲的衣衫,脸色果然和缓了许多。心想这公子哥的打扮一看就不是西南人,若是京中显贵什么的,可不好得罪了。于是客气地试探道:“官人是从上京来?”
顾流芳摇摇头:“非也。”
衙役想了想又问:“那是从南京来?”
“非也。”
衙役心中一安,脸色顿时冷了几分。“刺史大人有公务在身,实在无暇相见。不如请官人留下拜帖。”
此时府衙司内隐隐传来哀嚎声,一听就是有人在用刑。耶律贤心急,从衣襟里掏出宁王令牌就要硬闯。顾流芳,一把将令牌抢到手里。附在耶律贤耳边小声道:“还是我来吧。免得回头他以为这令牌有假把咱们都轰出去。”
顾流芳清清嗓子,亮出令牌,有模有样地道:“陛下钦赐宁王令在此,你等还不跪下。”
代州未亡之前他原是刺史府公子,自幼耳闻目染,官场上的这些风俗门道再清楚不过。此时狐假虎威颇有些样子。几个衙役还真被他唬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