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贤的情绪并未在顾井匀身上停留太久。因为韩德让的突然到来让涿州大将军府战后大捷的气氛荡然无存。御赐的金银珠宝美食珍馐足足五箱,可是这些千里而来的赏赐却无不让耶律贤如芒在背。
韩匡嗣是他留在上京的一枚暗棋。也是离耶律宗真最近的一枚棋子。为了保全韩匡嗣,封藩妫州之后,耶律贤甚至断绝了一切与他的往来。直到朔州逃亡的那一次。真是千年道行一朝丧!耶律贤懊恼至极。抡拳捶在床柱上,牵动了伤势,咳得心肺都移了位。
韩德让赶忙上前安抚道:“殿下不必动怒。家父说了,不论此次是否有人在背后谋算,皇上对父亲心存戒备也是由来已久。既然这盆脏水终究会泼到他身上。我们不如静观其变。”
耶律贤蹙眉长叹。“以后朝中之事少了老师帮手,定是难上加难。”
“可是这盆脏水若是不泼到家父身上,殿下如何能保得住最想保护的最后一枚暗棋?”韩德让微微一笑。
耶律贤想了想,也承认韩德让这句话虽然听起来凉薄,却是不争的事实。“只是如今老师被翻到了明面上,我们在京中所有的筹谋都要重新来过。这不会是一场小动作。”韩匡嗣已经暴露,捶胸顿足也不能改变既成的事实。如今应当烦忧的是之后的棋怎么走。
“家父的意思是以不变应万变。殿下不动,他也不动,只有这样皇上才不会动。朝堂不是沙场,殿下不要急于收复一时失地,而要着眼全局,谋定而后动。就让皇上与卫王以为殿下输了这一局又如何?我们正好可以休养生息。他日万事俱备,再开一个新局便是。这一次由殿下亲自设局,请卫王与皇上入瓮。”韩德让细细分析,慢慢筹划。耶律贤心中总算踏实了几分。
哪知韩德让又道:“眼下最棘手的事情,怕并不是家父这一件。”
“此话怎讲?”耶律贤刚放下的信又悬起来。
韩德让缓缓道:“我动身来涿州之时,皇上差人出使北汉。谁知使团还没出城门,北汉就遣使臣送来了消息说汉主刘继恩病逝,请册封其弟刘继元为国主。”
“怎么偏偏是刘继元!”耶律贤浓眉紧蹙。他本想等皇上追究此次北汉通宋之罪,废黜刘继恩,便借高勋之手扶植其幼弟刘继文即位国主。谁知被人抢先一步。如此看来,刘继恩在这个节骨眼上恰好病死,也必是有人有意谋划。
“这个刘继元十分棘手。他为人狡诈,极为懂得审时度势,趋利避害。北汉是大辽南面御宋的天堑。若真让他坐上北汉国主的位置。辽宋之间的平衡可就要重新考量了。”他与皇上、卫王、宋王再怎么斗个你死我活,说大点都是大辽朝堂的政事,说小点是耶律氏族的家事。可是为了内斗引狼入室,就是举国之患了。耶律贤忧心忡忡。
然而更让他坐立不安的事情还在后头。“殿下可知皇上此番是派谁去北汉册封刘继元?”
“北汉之事。素来是由高勋——”
韩德让摇头。“皇上派了我叔祖韩知范前去册封。”
韩知范与韩匡嗣虽是叔侄,却素有嫌隙。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如今北汉事务皇上故意舍高勋而派韩知范去,用意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彻底架空宁王手中的一切实权,铲除他在朝中所有铺设。
“可惜了高勋这枚棋子还没为我所用,就已经变为死棋。皇上这招釜底抽薪真是够快,够狠。”耶律贤沉默良久。涿州一战,他麾下精锐损失殆尽,朝堂上失了一个韩匡嗣,换来个被弃用的高勋。这一次是真的走到山穷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