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针既定。城中五千兵将日夜深挖沟堑,铺设暗器。高筑壁垒,架设弓弩。所有圆石、重箭全部运上城楼,加固城防。同时反复演练鸳鸯阵法,务必做到对战时进退有序,号令严明,有条不紊。
另一边,顾井匀与耶律斜轸马不停蹄于入夜之前赶至应州。辽人在燕云十六州素来奉行以汉治汉。官阶民俗都是汉化。应州刺史本是最高长官,可应州实权却掌握在率兵戍守此地的宋王耶律喜隐手中。
一入应州城,耶律斜轸直奔宋王府邸。也一如所料被拦在门外。喜隱差人来说已经睡下,让人安置斜轸去别院休息,明日再见。
军情如火,耶律斜轸哪里肯等。领着大将军府同去的二百精兵就要强行入府。宋王府府兵誓死拦截,两方对峙,惊动了守城的巡防营,也惊动了有名无实的刺史大人。
两方都是皇族,都是贵胄,刺史大人谁也得罪不起,急得焦头烂额。
耶律喜隐软硬不吃。急得耶律斜轸在府外大骂:“耶律喜隐,你这个缩头乌龟,给我出来。”论年纪,耶律喜隐算是他兄长。可耶律李胡与其长兄耶律倍素有嫌隙,向来不亲。耶律斜轸也不忌讳。
无论斜轸怎么骂,耶律喜隐仍是不应,耶律斜轸气急带人就要往里冲。
眼见巡防营围将过来,顾井匀赶紧让兀术拦住斜轸。她小声劝道:“少将军不要冲动。这里是宋王府。他的确有权不让你进。他开门迎客,你算是拜访,如今他闭门谢客,你若是带人硬闯,就是私闯王府的重罪了。正中他下怀,可以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他想参就参,我不在乎。”耶律斜轸气呼呼地道。
“皇上对少将军宠爱有加,或许不会责怪。可是你今日来拜会拿的是宁王殿下的手谕。皇上对殿下素来猜忌,你可要为殿下的处境着想。三思而行。”
耶律斜轸在气头上素来不听人劝,可是顾井匀这番话他听进去了。三哥为了守城已经忙得焦头烂额,他不能再给他添麻烦。
“那怎么办?当真回什么别院休息?若是明日他仍然推说不见呢?”耶律斜轸心中焦急愤懑。
“少将军稍安勿躁,我有办法。”顾井匀安抚他。
她在兀术耳边轻声交代几句。兀术走到王府侍卫面前,行了一礼。“方才大家也许有些误会,我们少将军是奉宁王殿下之命前来拜访,并无恶意。还请通报一声。”他对那侍卫遥指顾井匀,又放轻声音道:“劳烦这位小哥通传,殿下有宝物欲献与王爷。”顾井匀故意摘下面纱,盈盈一笑,侍卫顿时魂不守舍。
侍卫深知自家王爷的嗜好,赶紧进去通报。耶律喜隐果然差人放行,但言明只准耶律斜轸,兀术与顾井匀三人进府。
耶律喜隐列土封王,穷奢极欲,宋王府竟然建造得不输皇帝行宫。府内格局精巧,亭台山石,阡陌蜿蜒,纵横交错,耶律斜轸却全无心思欣赏。
侍卫并没有把人带至正厅,而是领到了王府后院一处大屋,耶律喜隐正靠坐在软榻上,美酒在杯,美人在怀,琴师在侧。一副奢靡景象。耶律斜轸心中一阵恶心,恨不得拿刀架在耶律喜隐脖子上逼他就范,速速了结此事,好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地方。
耶律斜轸说明来意,耶律喜隐却避而不答,只是让人招呼他们坐下一同喝酒吃肉。几个女子奉命缠到耶律斜轸身边,他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一把将她们推到地上。
耶律喜隐虽然美人在怀,全部心思都在顾井匀身上打转。顾井匀此时带着面纱,未露真容,但是腰若杨柳,肤若凝脂,一举一动都让他心痒难耐。“这位姑娘是——”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小女子云锦,寄住在宁王殿下府中。”连嗓音都酥媚入骨。
耶律斜轸从未听过顾井匀用这样的声音说话,顿时满身寒意。十分厌恶。
“过来给我倒酒。”耶律喜隐对顾井匀道。
顾井匀纤腰款摆,顺从地走到耶律喜隐身边跪下,为他倒酒。
耶律喜隐醉翁之意不在酒。接过杯盏之时,手却覆在顾井匀手上摩挲,流连不去。
这个色胚!耶律斜轸气得跳脚,却被兀术死死拉住。小不忍则乱大谋。
顾井匀倒是毫不在意,仿佛她原本就是以色侍主的女子。她将酒杯递到耶律喜隱嘴边,目光柔媚与他对视,差点把耶律喜隐的魂都勾去。
耶律喜隐就着顾井匀的手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香。酒香,美人更香。宁王真是藏私,我道他此番流连在南京养病如此之久,原来府中有这般绝色。”
“王爷尚未见过小女子容貌,怎知我是绝色。”顾井匀娇嗔道。
耶律斜轸实在听不下去。双手握拳,狠狠拍在桌上。掀翻满桌杯盏。
耶律喜隐毫不在意,目光片刻不离顾井匀。“你的主子宁王问我借两万精兵,那你可愿摘下这面纱让本王瞧瞧,你到底值不值这两万精兵?”
顾井匀咯咯一笑。纤纤玉手缓缓摘下面纱,巧笑倩兮。“王爷可还满意?”
从耶律斜轸与兀术的方向看不清顾井匀的表情,只见耶律喜隐神色大变。手中杯盏哐当落地。
“云——云——”除了这两个字,他仿佛吐不出别的字来。
耶律斜轸与兀术对看一眼,皆不明所以。
耶律喜隐突然怒道:“来人!”说时迟,那时快,顾井匀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横在耶律喜隐脖子上。
突入其来的变故吓傻了所有人。
“关门。”顾井匀面色冷肃,对耶律斜轸道。
斜轸与兀术迅速关上门,制住屋里的家丁,又拿刀威吓陪酒女子不得哭喊。场面顿时被控制住。顾井匀让琴师继续抚琴。没人料到有人敢单枪匹马在宋王府内挟持王爷本人,是以屋里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屋外侍卫的怀疑。
耶律喜隐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顾井匀不答反问。“王爷以为呢?”
“云姬是你什么人?”
听到云姬二字,耶律斜轸与兀术皆是一颤。虽然他们未曾目睹过云姬真容,但是十六年前的“云姬乱国”轰动朝野上下。为了一个女人,皇上与先皇兄弟阋墙,弑兄夺位,这一段往事至今仍是契丹王朝最大的忌讳。
耶律斜轸望着顾井匀,浓眉紧蹙。云姬乱国,受伤最深的人就是三哥。眼前这个女子若真与当年云姬一般模样,那她接近三哥必有图谋。他不明白三哥为什么还要将这个心怀叵测之人放在身边。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突然情势逆转。耶律喜隱顺势抓住顾井匀的手将她掀翻在地,匕首贴住她颈侧。耶律喜隐勇武强悍,人高马大,方才是受了惊吓,如今回过神来,制住一个不懂武功的顾井匀易如反掌。
“竟然敢挟持本王?”耶律喜隐目露凶光。“说,是不是宁王派你来刺杀我?”
耶律斜轸正犹豫该不该出手,可是看见喜隱的匕首已经在顾井匀颈间割出一道鲜红的血痕,顿时心软了。他知道耶律喜隐为人凶残暴虐,平日里经常随意虐杀府中下人。如今顾井匀刀都架在他脖子上了,他焉能放过她?于是提剑就攻向耶律喜隐。耶律喜隐松开顾井匀,与扑过来的耶律斜轸缠斗起来。耶律喜隐武功虽不出众,但是身强力壮,耶律斜轸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青涩少年,力有不逮,一时竟制不住他。两人僵持了一炷香功夫,仍未决出胜负,兀术举刀敲晕了手中挟持的家丁,正要加入战局,却见耶律喜隐突然脚下一软,吐血倒地。
耶律喜隐捂住心口,指着顾井匀咬牙切齿。“你在酒里下毒?”
顾井匀随意拂袖拭去颈间的血,神色淡然地望着跪倒在地的耶律喜隱。“我的命或许换不来王爷手中的两万精兵,但是王爷的命总值这个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