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天
今天是我来到这里的第三十天,一如往日的、每天起床,吃完早饭,陪阿甘左练剑,然后被他用一支脆弱的竹条弄得摔倒在地,然后是砍柴,一成不变的枯燥。唯一有些改变的是,进过这些天的磨练,我手上刚开始破裂的水泡被一成厚厚的茧所覆盖,身体比来这之前有了明显的变化,那股非同寻常的锻炼出来的力量就潜伏在我的身体里,跃跃欲试,但我依旧没能砍到阿甘左,即使是连让他稍稍认真些、站起来、或是碰到他的衣角都始终做不到。
这使我变得有些沮丧,但却始终没有忘记那句自己说过要砍到他的那句话,除去会让自己有些难堪外,便是在砍柴上不断的发泄出来,一天接着一天,一天比一天要快上一些。直到现在,我已经可以在傍晚来临之前把这些工作做完,然后坐在院子,等待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而去,看着夕阳把天空染红,给院子里的那些花浇上一些水,只是会感觉到有些无聊,但却从未讨厌过这样的生活,不必再四处躲藏,也不必在担惊受怕的做着那些噩梦,我已经想不到世界上有什么是比这里更好的地方。
有些时候,我也有问过阿甘左,为什么要救我、又什么要这样对我。
而他的回答却大同小异的,像是什么心情好啦,像是什么一个人太无聊啦,又或者是他是个好人,心地太过善良之类的话,我不相信他的话,因为我知道他说的都不是真话,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总是会让人觉得他是个混蛋,让我时常控制不住想要揍他的冲动。
说实话,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阿甘左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用神秘两个字来形容他才最为妥当,每天能看到他的时间几乎只有十多分钟,那就是在他给我送饭以及练剑的时候。他晚上并不会在竹屋中休息,而是给我送完饭之后便消失在密林中,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醒时才拖着疲惫懒散的神色给我送饭来,像是没睡好,甚至都是没睡过觉,而每次我醒来之后院子中厚厚一茬的柴火都已经被换成没被处理过的。
阿甘左每天都是笑着的,好像是每一天都是有好的事情会发生一样,但我却讨厌他的笑容,因为每次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并不难发现他扬起的嘴角上露出的轻蔑与戏谑,而有的时候,我又时常能看到他的背影,像是遥望着远方的天空、静默的,看起来会有些孤独和难过,虽然那仅仅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我却看得到他身上无比矛盾的存在,相互纠缠着、交错着。
我看不懂他,像是被迷雾笼罩住的影子。
我讨厌这种感觉,我讨厌他,但也有时候会这样的讨厌自己。
最近的时间里,我做了一个梦,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只是在梦里,还是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小竹园里,我从早上起床的时候,一直等到日落的傍晚,也没有等到阿甘左的出现。刚开始的时候有些开心、然后开心慢慢被沉淀下来,变成低沉斑驳的情绪,然后是第二天、第三天、在往后的许多天里我都没有看到他再回到这间小竹屋里来,然后我想着他是不是有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之类的、又想到他会不会是死了,然后我便从梦中惊醒过来。
从梦中醒了的时候,衣襟已经被冷汗侵得湿透,天空还是低沉的黑,只有几缕月光透过云照耀而下,窗外是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我想再重新睡下,梦境却不断在我脑中徘徊着,怎么都也没能睡着,便一直坐在床上发呆,一直到阿甘左早上来了以后。
我有时也会有过别的荒诞的念头,就像是因为我是一只鬼,所以没有父母。在我流荡在世界各地的许多年来,见到过许许多多幸福的家庭,像是慈祥的父亲陪年幼的孩子玩耍,或是严厉的父亲给孩子做着训学,诸如此类的许多温馨而美好的画面,我也曾因此产生过许多美好的幻想,而我荒诞的念头便来源于此。
偶尔那些片段会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而过,只不过是孩子的脸变成了我,而父亲的脸变成了阿甘左的,这念头时常会让我感到有些恶寒,但也仅此而已了。他救了我的命,给了我这个远离世尘的地方,就像是父亲给了孩子生命,他陪我说话,就像是父亲在和孩子玩耍,他和我练剑,就像是父亲在训导孩子……
若是我不是‘鬼’,没有长着这只‘鬼手’,而阿甘左也不是这个身影笼罩在迷雾中让人捉摸不透的人,若是我们能够一直这样的生活下去,那该有多好,我如此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