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天
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阿甘左在我摔倒在他那条小竹条下时并没有立即转身离开，虽说眸子中是一如既往的戏谑与轻蔑，但他的神色中多了一种说不出的神情，像是认真或是肃穆。
“不错嘛，巴隆，终于可以把剑给拿稳了。”这是我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听到他对我的夸赞，虽说这夸赞中还有嘲讽的意味。
我并没有理他，站起身，提着剑朝着院子的右侧走去，却忽然发现原来放着柴火的地方空了出来。
“今天就不用砍柴了，”我听到他说，“我教你一招剑术，你要好好记住。”
“我不需要你教，我也能砍到你，”我冷冷的说，但想起这一个多月来的遭遇，稍后又补充了一句，“总有一天。”
“是啊，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笑着说，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阿甘左从我的手中接过长剑，在握住剑柄的那一个瞬间，凌厉的气势像是带刃风从他身上迸发而出，脸上的肆意与懒散在那一霎那被那股威势所取代，他的瞳孔中倒映着不知何处的光，光芒中却只能看到那柄修长的剑，好似空间定格、时间静止，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了那一柄长剑。
然后我听到了“呯”的一声，像是镜子破碎的声音，我看到了那一剑却好似又没看到，只是看到那光芒兀地涣散开来，然后那只长剑就被从垂地半举滞空，而剑尖所对指的方向所处的地面，是一道近三米尘埃荡起后狭长清晰的痕迹。
我滞在原地，被那惊世骇俗的一剑震撼的说不出话来，这是这一个多月来我第一次见到阿甘左出剑的样子，真正意义上的出剑，依旧是看不到他出剑的瞬间，但带来的冲击远非那些小竹条所可比的。
不，或许是第二次。
我忽然想起那个被他救起的那个夜晚，我在他的背影中看着他拔出了这柄长剑。那时的我意识已经逐渐模糊，身体的各类感官几乎达到极限，当时的那道剑术在事后想起来的形容也就是很厉害，也不过如此，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会是有这种程度的，而回想起当时再去仔细回忆当时的那一剑，又是远不止现在的这种程度。
我有些不敢在想下去。
在我流亡世界各地的这许多年中，我曾经见过许许多多强大的人、无可匹敌的、让人心生恐惧的，兵卫长、教士、裁决官、高阶雇佣兵、甚至是战场上的将军，但却没有见过任何人带给我及此的震撼，这甚至已经脱出了强大范畴。
“记住了么？”
阿甘左懒散的声音把我从失神中拉了回来，我转头看向他，他已经坐了下来，长剑插在地上，几乎有三分之一的长度末在地里，而他的脸上就是和往常一般懒散疲惫的神色，双臂托在剑柄上，下巴贴着手臂，似乎随时都会睡着。
“我……没看清。”我咬着牙，觉得难堪。
“啊……”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怎么这么笨啊，想当初我老师教我这一招剑术的时候，我可是只看了一遍就学会了……这可是‘挑击’，最基本的剑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啊……。”
我看着他，不说话，只觉得羞愧。
“算了算了，”他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那你这次可要看清楚了。”
他却没有拔起长剑，而是随意捡起地上的竹条，低垂着，然后向上挑起。
我屏住呼吸的去看，看那支竹条被完美的停留在之前长剑停滞半空的的那个角度。
然后轮到我吃惊的叫了出来，没有无与伦比的气势，没有夺目的光芒，没有被定格住的画面，没有镜子破碎的声音，没有那惊世骇俗的一剑，他只是站在那，拿着那支竹条，随意的翻起手腕，做出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挑击动作。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以为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我看到阿甘左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这还没看清楚？”他嗫声的问。
“看清楚了，”我小心翼翼的回答，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动作，我才又开口问道，“那，然后呢？”
他瞪大的眼睛忽然放松了下来，整个人都像是送了一口气一般，如释重负。
“然后什么，这都不知道？”他吐了一口气，朝我走来。
我摇摇头，他从我的身边错过，只见他的神色间满是不可思议，然后用力的拍了我的背，我一个趔趄向前倒去，用力的控制着身子才没有摔倒在地，而回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却听到他的声音，“然后去练剑啊，这都还要我说！”
“要是我教你剑术，你却不修炼剑术，那我教你作甚！”
他的背影消失在密林里中，留着难以置信的我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然后我才明白或许我是再一次的被他给耍了。那样的剑术、那甚至都不能被称为剑术，只要是能拿得起那支小竹条的人，都能轻易的完成这样的挑击。
我抑制着怒火走到长剑前，握着它、没拔起来，它确实末的够深，然后是第二次加大了力量，还是没拔起来，第三次，用尽全身的力量，依旧没能拔出来，然后是第四、第五……第无数次。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这不知是什么石头铺成的路的坚硬程度，许多天来我无数次用长剑在上面劈砍着柴火，却未成留下一丝的痕迹，而如今却没入地面如此之身的程度，那种恐怖的力量……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是非我现在可以拔起的。
我觉得有些颓唐、失落、甚至是绝望。曾经的我以为我能用剑砍到阿甘左，后来我以为我可以用努力拉近与阿甘左实力上的差距、最终用他的剑看到他的身上，而直到今天，我看着他的背影，却再也感觉不到与他之间的距离，看似很短，却不是在一个世界上的生物，或许，那是我一生也无法距离。
我扶着剑柄坐在阿甘左之前坐的位置上，之前他手中拿着的竹条被安静的放在地上，我不自觉的拿起它，脑海中不断重复起他挥起长剑的画面，然后跳转成挥起竹条的瞬间。在那个瞬间，我的身体仿佛是不受控制般自己动了起来，像是阿甘左之前的那样向上挑起，只是刚刚一动，先是从竹条的顶端一直蔓延向下的出现裂纹，然后层层断裂。
我看着这一幕，脑袋变得空白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