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吾杀汉开边?”归凤池道,“这个简单,包在吾身上。”
“非也。”百里中正忙道,“我现在双眼运使不出望气之术,我希望道友你可以帮我一观汉开边之气运。”
“这又是何故?”归凤池问道。
百里中正道:“若他气息不对,我要让他逃命。还有,道友也要帮我再一观中都气势。”
归凤池道:“望气术一年半载内只可以用一次,代价不小,你倒是狮子大开口。”百里中正也只好苦笑:“道友道术精深,必有办法相助。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会求你做这种事。”
“你之前不是已经给中都望过气?”归凤池问道,“如今又要再望,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百里中正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大国州现在处于变革的十字路口,运势未明,故想以此妙法探之。”归凤池听了这话,略一思索,道:“你没有说实话。”
“这就是实话。”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能改变国运的事情了?”归凤池盯着百里中正那张英俊而憔悴的脸,“于是弄得眼睛也睁不开了。”
百里中正闭起嘴,不说话了。
东风吹过百里中正背后的树,树叶窸窣作响,打破了树下三人的静默。归凤池冷眼看着百里中正,耐心地等对方开口。
沉默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终于,百里中正开口了。
“你猜的虽不是全对,也差不多了。”百里中正道,“我现在只问你,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你愿不愿意帮我?”
归凤池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百里中正,道:“你不瞒我,那就是把我当朋友。我又怎能不帮忙呢?”
“多谢。”百里中正感激道,“汉开边很快就会到达中都,届时便有劳道友了。”
归凤池转过身去,冷冷道:“我先养精蓄锐,待他抵达,我将同时观望他与帝京的云气,使出‘一瞬之间,两眼分视’的绝技。记住,这一回你欠我的人情,很大很大……”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百里中正长叹一口气,扯下敷药的白布,道:“换药吧。”
离中都还有一段距离,汉开边路过一条小溪,于是下令全军停下脚步,原地饮马休息。
李炎打了一壶水,走过来,递给坐在溪边一块大石头上的汉开边,道:“将军喝口水吧。”
“有劳你了,来,坐下休息一会。”汉开边接过水壶,仰头牛饮,然后用袖口擦了擦嘴,笑道:“怎样,看你心事重重。”
“将军,属下有一事不明。”李炎卸下弓刀,坐在汉开边对面,“我们原计划不是去东国吗?为何又回到中都?”
“丞相的命令,我不得不从啊。”汉开边道,“这里是是非之地,我也不想来的。”
李炎显得很为难,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我不想回去,我想离开几日,可以吗?”
汉开边低头想了想,对李炎道:“去叫墨城过来,我有事交代你们。”
李炎便把墨城叫了过来,只见墨城把竹节拿在手里喝水,让汉开边不禁问道:“这还能当水壶使用?”墨城一边喝水,一边笑着说道:“比水壶好得多。这竹节是中空的,装水进去,水会变得甘甜清冽,有股竹叶的味道,甚是清凉解渴。将军,叫我来有什么事?”
汉开边道:“你的事情,先去处理。我派李炎陪你去。”
墨城道:“我陪将军进京再说吧。”
“不,你们两个现在就走。把你的事情办完就行。李炎的职位先由殷谦代领,你的职位由殷玉代领。”汉开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不得有违,立刻执行!”
墨城抱拳道:“领命。”李炎感激地看了汉开边一眼,拿起弓与刀,对墨城道:“走吧。”墨城点了点头,二人把队长令牌还给汉开边,然后骑着马往北面驰去。
众人不明所以,汉开边把殷谦殷玉叫来,道:“李炎与墨城另有任务,你们现在暂时代领第四队、第五队百夫长一职。”
殷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了看弟弟的表情,可殷玉还是那样的面孔,似是理所当然,无动于衷。殷谦连忙对汉开边道:“谢将军赏识,我们兄弟二人必定不负所托。”
汉开边道:“到了中都地界,你们二人要好生管制队伍,不得节外生枝。若有失误,军法处置。”
二人接过令牌,道一声“领命”。汉开边又问殷玉道:“瑞儿呢?她这几日不爱搭理我,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殷玉道:“她那一天自己跑去荆城,到处乱跑,被属下追上,强行扛在肩上骑马回营。因此恼了属下,也恼了将军,近几日女扮男装,混在队伍最后的火头军里,坐着辎重大车,不与旁人说半句话。”
汉开边听了唯有苦笑,道:“到底也是我不对。你多关顾着她点,到了中都,给她找个客栈住下。”
“墨队长对她十分的好。见她闷闷不乐,近日常去找她,她也只理会墨队长一人。”殷玉道,“何须我去关顾。”
“墨城现在不在,便有劳你了。”汉开边道。
殷谦悄悄用手肘撞了殷玉一下,满面堆笑对汉开边说道:“他会照办的,请将军放心好了。”
“嗯,归队去吧。”汉开边摆摆手,转过头继续喝水。
殷谦拉着殷玉走开,压低声音对殷玉道:“兄弟,你傻呀。瑞儿姑娘是将军的相好,你对她可得好些!你瞧瞧墨城,人家多会做事。”
殷玉依旧板着脸,道:“我的好哥哥,男子汉大丈夫要扬名立万,靠的是赫赫战功,岂是搞这些裙带关系!若那墨城是这般之人,那我便瞧不上他!更何况,我看将军待瑞儿好似亲妹一般,不像是相好的。”
说完,殷玉就自顾自朝第五队里走去。殷谦拿他没办法,骂道:“你不去讨好她,那就我去!谁叫我是你哥呢!欠你的!”
汉开边望着潺潺溪流,心里也是踌躇。丞相忽然把他们调到中都,究竟是何原因?莫非是丞相要检阅部曲?若是如此简单,枯山也不必故作神秘了。那会是什么原因?汉开边猜不透。
这时候,汉官仪不知何时出现在汉开边的身边,笑道:“想什么想得出神?”
“我在想,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汉开边道,“枯山使者守口如瓶,反倒让我心里忐忑。”
汉官仪道:“不只是你,我与陈剑、陆英都感到不安。”
“你们也……不瞒你说,我的右眼一直跳个不停!”汉开边道,“这必然没什么好事,如何是好!”
“陈剑作为监军,已经带着文允先一步到京城里面见丞相了。他跟我说,他要尽力搞清楚此行所为何事。若有问题,他会及时让文允回来传达消息。”汉官仪压低了声音,俯低身子在汉开边耳边说,“不过,已经到了这里,我们已是砧板上的鱼肉,怕是没什么回旋余地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要想太多了。”
汉开边眉头紧锁,陷入沉默。
春风似乎吹得特别用力,拂得汉开边鬓角凌乱。汉开边霍然起身,大声喝道:“休息结束,集合!出发!”
忽然大路上一辆双马大车从中都方向驶来,见到军队,连忙停靠在路旁。汉开边策马督促队伍加速前进,经过那辆马车,见它豪华,忍不住看了一眼,恰好车窗帘子掀开,里面探出一张英俊后生的脸来,赫然就是唐万重!
二人打个照面,皆是讶异,连忙停下来寒暄两句。
“真是巧,想不到会在这遇到唐公子。”汉开边下马抱拳道。
唐万重轻轻跃下车,笑道:“却也是有缘。你们怎么突然离开荆城,来到中都了?”
“有任务。”汉开边道,“事情紧急,都还没来得及跟乐太守告别。”
唐万重道:“原来如此,公事我就不问了,免得将军为难。我与贱内到中都探望老父,他卸去职务,在家赋闲,作为儿子总得去关心一下。”
汉开边听见“贱内”二字,脑海里便浮现出乐雨铃的一颦一笑,一时怔住,顺着唐万重的话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应道:“理当如此,理当如此……”嘴里念叨着,眼睛忍不住朝车窗里看去,盼着东风劲力,把帘子吹起一角,好一睹乐雨铃那张精致面孔。唐万重忍不住干咳一声,道:“将军既然要到中都去,择日不如撞日,唐某便继续在中都逗留几日,请将军在最好的酒楼里吃一顿,怎样?”
汉开边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故作镇定道:“汉某正想宴请贤伉俪呢,如果公子赏脸,汉某定在忙完公事之后,在都城里设宴,以报答上次救人之恩。”
唐万重点点头,道:“那我们便沿途折返好了,你有要务在身,我便不叨扰了。”
二人正要告别,却见一队骑手沿着大路,朝中都驰来。为首一人,汉开边瞧得仔细,正是老熟人——“雁督”曹元序。
“你们是何部何属?安敢挡了本雁督的路!”曹元序放慢坐骑脚步,远远就呼喝起来。
汉开边连忙招手,道:“曹二公子!是我!”
曹元序定睛视之,又惊又喜,策马过去,道:“这不是汉先生吗?”
“正是在下。”汉开边笑道,“公子别来无恙。”
曹元序大笑道:“很好,本督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和先生见面了。不对,听说先生是首辅亲军的部曲督了,该改称将军了!”
汉开边微笑道:“哪里哪里,一个称呼罢了,凭我们过往交情,二公子叫我汉先生也是一样的。”他又给二人介绍道:“这位是唐二公子,这位是曹二公子。”
“认得,我认得的。”曹元序笑道,“以前有过数面之缘,唐二公子风流倜傥,在中都那是大有名气。唐公子自诩清流,是文人雅士,我这种武夫,攀附不起啊……哈哈!”
唐万重见对方语气不善,只得微微一笑,道:“雁督大人说笑了,在下哪有什么名气,曹家世代三公,唐家才真的高攀不得。”
曹元序不去理他,对汉开边道:“我奉皇命,迎接一位大将入京,这位大将……”
只听身后一人喊道:“曹督何故闲聊!”
这一声喊有如半空惊雷,吓得曹元序伸了伸舌头,回头堆笑道:“实在抱歉,刚好遇到首辅亲军部曲督,是旧相识,故在这寒暄。”
那人三绺长须,白面傅粉,高大威猛,体魄雄健,穿一身鎏金锁子甲,戴一顶兽面吞头盔,披着大红披风,骑一匹白色骏马,缓缓走来,神态傲慢,昂首睥睨众人,煞是威风凛凛,骄横跋扈。曹元序对汉开边与唐万重道:“这位便是新任大司马秦将军。”二人一听,连忙行礼道:“参见大司马。”
“我还没正式上任,什么司马!马屁倒是拍得响亮!”秦一啸语气生硬,“首辅亲军的部曲督?抬起头来。”
二人抬起头,神色尴尬。秦一啸拿马鞭指着唐万重道:“长得英俊,高大是高大,霸气却不足!做个部曲督屈才了,去做个文臣,定是三品以上大员。”
唐万重苦笑道:“大人误会了。在下是太史令唐千仞的二弟唐万重,是一介闲散子弟。我旁边这位汉将军才是部曲督。”
秦一啸瞥了汉开边一眼,冷笑道:“形容瘦小,一看便是贫民贱骨,也配做得武将?我还道新丞相眼光独到,现在看来倒是错看了。”
秦一啸语出惊人,众人脸色俱变,原地待命的部曲军尽皆不知所措。到底汉开边如何应对,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