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日,一说“圩日”,是中国南方地区颇具地方特色的一种方言,在书面语上或者在北方话语里,我想那该是叫做“集市”。至于到“集市”上去闲逛,通常叫做“赶集”,而我们乡下,则习惯把这一行为叫做“趁墟”。
小时候家住在大桥边上,桥底下就是一个市场。每到墟日,天还没亮就能感受到楼下的空气中散发出来的躁动,纷杳而至的小农户、小商贩早早地赶来“霸占”一席之地,准备自家的货物,以求当天能做更多的生意,赚更多的钱。
7点多,开墟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开墟”仪式,只是天开始亮了,买的人开始多了,卖的人放开嗓子叫卖了,也就意味着今天的墟日开始了。墟日里卖的东西很多,比平时的要多上一倍,大有今天某些地方举办“美食节”的规模,甚至有超越之感。我想了想,用琳琅满目、丰富多彩来形容也不为过。“不怕你买不到,只怕你想不到”——你想买什么东西,只要逛上一圈,保证满载而归。如果你确实想不到要买什么东西,只要随意走上一圈,你肯定就会后悔为什么不带多点钱。
不信,请跟我来:
大桥底下是卖音像制品的,在八、九十年代,卖的全是卡带,卖家用颇为先进的双卡式收录机(具备播放和录音功能,且自带两个音箱)反复地唱着“小虎队”、“四大天王”和“一个容易受伤的女人”等,为墟日的热闹气氛贡献了不少于50%的功劳,哪怕你走得再远,那嘶哑的唱声仍似乎回荡在你耳畔,难怪当时的流行曲能大卖。现在没有了卖卡带的了,换成了卖vcd影碟,dvd影碟等,2元一张,还是超大容量,一张碟片里包含了N部的电影,至于质量如何,那也许只能见仁见智了;但随着互联网的普及,碟片似乎没有了市场,只是在我们乡下仍有较多的支持者,不过该行业也逐渐式微了。除此之外,现在的卖家也与时俱进了,更多的人变成卖卡式、便携式收音机的了,还提供下载歌曲的储存卡,方便爷爷、大妈级人物晨运、跳广场舞等。
靠近转弯位置的是摆卖花草虫鱼的,这是近年来才出现在墟日的摊位,也许是以前人们的生活水平不高,大家忙着工作,如今生活过得舒适了,养花养鱼怡情的人多了,这一行业便有了生机,因而每到墟日便有这一摊位的出现,左边摆着各种各样的盆景,右边摆着几个大盆子,有金鱼、巴西龟等。可是据我观察,看的人多,买的人少,经常是一大群小孩子和老人家围在那里看得津津有味。
再往前,就是卖百货杂务的,比如一元一件,两元三件的摊位随处可见,指甲钳、梳子、钥匙扣、甚至衣服夹子、蟑螂蚂蚁药等,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至于那些卖毛巾的,卖衣服裤子的、卖鞋的……不是比款式,而是比那个摊位卖的东西最便宜。这里的档主比较有个性,因为卖的东西便宜,所以一般不会和你讲价,大多数都是“一口价”,你觉得不合适,转身要走了,他也不会挽留你,不像有的商场“狮子开大口”,等着你还价。
顺着东堤信步闲逛,看到几个摊位是卖不锈钢碗碟的,就要往右走,转进正街了。这一段路稍微有点脏,原因是这里是卖鸡的。现在卖鸡的还是保留着十几年前的模式,一个鸡笼装着几只鸡,你要哪只,档主便会伸手到鸡笼里抓哪只,倒也惹得鸡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有些时候还会看到阉鸡。小时候的墟日没有什么吸引我的,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一“残忍”的行为。阉鸡者抓住公鸡的两只翅膀,把公鸡侧压在地上,用脚踩着它的爪子,双手灵活地拿着阉鸡刀快速地在公鸡的肚子上一划,把刀调转,用另外一边类似勺子的东西一挖,把一粒粒黄色的肉丸子挖出来,放在一旁的盆子里,然后用蘸有酒精的棉花往公鸡的伤口上一抹,随手一扔,把公鸡扔回原处。整个过程也就十来秒,可见手艺的娴熟。这是凭我的记忆所写的“阉鸡”的过程,也许会有缺漏或者语焉不详。于是我在百度上查询,得到如下的描述:
【阉鸡在我国华南地区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阉鸡是一种古老的行当。直接的解释就是把公鸡的***割掉,目的是让公鸡长得更快一些,肉质更嫩一些。在南方,被阉掉的鸡又名骟鸡或是线鸡。
阉鸡者时常将一把小刀、小剪、小钳、镊子等大小工具吊在裤腰,走南串北。户主只要远远指出是哪只小公鸡要阉,阉鸡者就把鸡抓进鸡笼里。阉鸡的时候,阉鸡者先让主人家打来一盘清水,把阉割的所有工具泡在水里面,然后拿出自备的小板凳坐好,之后,打开关着公鸡的笼子,伸手从里面揪出一只公鸡,把鸡头一扭,把它包在鸡翼下。左脚踩住翅膀,右脚踩住爪子,左手在鸡翅膀下边“刷刷刷”几下拔光一片鸡毛。
右手从盘中捞起一把一头像摄子般的阉鸡刀飞快地切开一条道子,再用一把两头带钩,俗称“铁弓”的工具,把那条“道子”弓成个“口子”,接着用一根尺余长,一头系着条细线儿,像枚缝衣针的铁丝,伸进口子里头,捻起线儿拉扯几下,便用一个小勺子把鸡子(鸡的***)从里面掏了出来,掏完鸡子后,就掰开鸡的嘴巴灌上几滴水,一只鸡便阉好了。阉鸡时应避免让鸡受到细菌感染,如果伤口感染了过三天左右便会死去。
整套的阉割动作“快、准、狠”一气呵成。同大多数濒危的老行当一样,阉鸡技艺没有专门的培训,全是靠师承传授。小公鸡阉割后,性情温和,不思不想,一心长肉,肉质鲜美。绝没有公鸡那种腥膻味。而且,性温而不燥。是酒桌上的上乘之品。南方客家人聚居的地方有用阉鸡祭祖的风俗,用阉鸡制作的白切鸡也很有一番风味,是一道特色美食。而且鸡的***也是可以食用的。】
和卖鸡一条街相对的是卖山草药的。因为老家地处山区,各种各样的山草药摆满地上,有的用塑料袋子装着,有的三摆在地上,有的捆成一扎,有名字的如金钱草、淮山、鸡骨草等,没名字的像根烂木头,若是不识货的也许当柴烧。可别小看这些山草药,很多换个富丽堂皇的学名登入药店就成为上等货色,价格会翻上几番呢!
至于那些卖水果的、卖菜的、卖干货的,多得不可胜数,经常会把街市堵得水泄不通,所以,“墟日”一说,在某种程度上会成为家乡人用来形容热闹、人多的代名词。比如说今天街市很热闹,舞龙舞狮的,我们会说:“好像‘墟日’一样。”
最后,关于家乡墟日的记忆,还有以下的信息:
家乡的墟日是每月的2、5、8号和以此三个数字结尾的日期,因此算起来,一个月的墟日加起来也有9天之多,基本上这一墟错过的东西或者买了用过觉得好的东西,都可在下一墟就能补上,不就是几天的功夫嘛,快得很。
每个墟日持续的时间不长,一般都是从早上7点多开始,到下午2点多便结束了,原因很简单,大多卖东西的人都是从附近农村赶来的,他们都必须赶在天黑前回家,在以前交通还没那么发达的时期,中午过后2、3点开始收拾东西启程回家是合适的,这一习惯延续到今天不曾改变。反正两三天后又是另外一个墟日了,卖不完的和买不到的都等待下一次机会,因此买卖双方都不着急,也就造成了每次的墟日都在下午1点多2点便结束,此之谓“散墟”。
小时候对家乡的墟日没啥感觉,现在长大了,离家千里才知道家乡的墟日是其他地方没有的,便怀念起家乡墟日来。怀念的次数多了,便会专门挑上几天假期,往老家一住,专门等墟日到来时,便以一闲者身份慢慢地到街上转悠,享受墟日的热闹,碰到合适的东西如农家自产的蜂蜜便买上几斤;看到街边矿泉水瓶装着的藤排鱼也问一问价钱,感觉贵了不值得买但又想买的矛盾心情直叫人哭笑不得,干脆和女儿蹲下来傻傻地看上一会儿;发现番薯干确实不错,尝试了几根之后便买上一大袋子留待回家慢慢嚼……满载而归之后,不无得意地向邻居炫耀,今天逛墟买到什么什么,超值。
可惜在眉飞色舞之余,发现邻居的不屑,或不以为然,才蓦地醒悟,我引以为开心的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却是很平常不过的事。原来我曾经拥有的东西,现在却只能成为永恒的回忆了!